發布時間:2024-06-26閱讀(24)

文 |左 衡
編輯|萬曉茜
《奇跡·笨小孩》(下稱《奇》)是一部標準的劇情類型片,用一個小人物奮斗拼搏、改變命運的勵志故事,為觀影者帶來緊張、快活、感動等多種情感刺激,達到藝術享受的目的。
這個判斷看起來只是尋常,但如果我們考慮到“春節檔期內電影的主要功能不是藝術的和美學的,而是文化的和儀式的”,那么我們對《奇》在電影藝術方面的用心和努力或許就會生出更多的尊重和敬意。
當筆者使用“標準”一詞來表達對《奇》藝術水準和美學趣味的判斷時,筆者實際上是想說,這部影片雖然還不能躋身經典或教科書,但已達到了當下許多國產類型片需要認真學習的高度。
對于類型片,筆者使用的標準是最基礎的,即:它在視覺聽覺元素、情節人物、倫理表達這三個方面,做得如何。

先看視聽語言。
首先是光影色彩。
過去夸贊一部影片的畫面,經常會說仿佛油畫。當下常用的表達是每一幀都可以做壁紙。這背后可能是一種手機攝影及修圖軟件普及之后的視覺經驗和審美趣味。不可否認,數字攝影、調光調色、放映等技術的廣泛應用,為觀眾帶來的,是鮮明、更飽和、更可調控的光影和色彩,在這個角度來看,電影影像的生成更像繪畫過程。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以導演為首的主創要如何運用這一切?《奇》把主人公景浩生活于其中的中國新興一線大城市深圳分作一個又一個的亮區和暗區。

大致來看,亮區包括工廠工地、主人公的住處,在這些地方,即使空間狹窄,光線不足,但主人公的周遭也都相當明亮,象征著他生命中的力量。
最亮也最開闊的一場,是景浩工友的婚禮,那也是他們那伙人人生中長久以來沒有出現過的高光時刻。
暗區主要出現在夜晚和風雨造成的自然光影,以及巨大辦公樓內部造成的人為光影,顯然,這兩者也正好象征著景浩面臨的困難。
觀影時如果能夠意識到,光影的變換與劇情、與人物心理之間存在這樣的關聯,那么就會領會到主創的藝術技巧和用心之處。
景浩在臺風肆虐的傍晚冒雨去接小妹妹放學,光影暗沉壓抑到極致,但學校門房老大爺小屋里畢竟給這對命途多舛的兄妹留出一處暖光環抱的空間,從而為他們留下了走出絕境的希望。

其次是構圖的考究。
不妨從一張主海報來看。
景浩和伙伴們的造型,是影片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終于贏得了生死攸關的成功和勝利,在電梯上,眾人忍不住振臂高呼。鏡頭從頂部拍攝,這是一個現實中不可能真實存在攝影機的角度,同時也是所謂全知全能的敘述者的角度,這個角度往往能最好地傳達影片的主題。

請大家注意,眾人張開的手臂和臉孔,以景浩為圓心,形成了放射狀,靜態的站姿,獲得了動態、迸發的力量感。
再請大家注意,除景浩之外,每個人的眼睛都是張開的,唯獨景浩的眼睛閉著。這個差別,讓景浩的中心主人公形象再次得到凸顯和強化。同時,也暗示了他一路走來,義無反顧、舍死忘生的決絕姿態。主人公強烈的意志,看似盲目危險,卻戰勝了一般人的理性計較與精明。
再請大家注意,張開眼睛的眾人,他們直視了鏡頭。對于類型片來說,這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錯誤,但對于電影海報,則是常見的作法。
電影學者路易斯·賈內梯在《認識電影》一書中指出,海報的這種設計,無形中對觀眾構成一種召喚,邀請他們進入影片的世界里去?!镀妗返倪@張海報,由于出現了張開雙臂、歡呼等元素,這種熱烈邀請的意味就更得到了加強。
見微知著,影片當中精巧的構圖也幾乎隨處可見。
靜態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可能要數由殘次品手機堆起的巨大“山體”、以及摩天大樓與主人公身形的幾次對比。
動態者,當屬主人公在城市里用電動車、用雙腿與豪車甚至與高鐵賽跑時出現的幾次縱深構圖。

當然,對于大眾來說,航拍造成的無邊無際城市地圖景觀,還有風雨欲來、黑云壓城的天際線景觀,應該更令人印象深刻。
從情節上,景浩兩根手指傷損后的特寫,則更重要。有必要點出,那幾個特寫,來自不同的觀察者的主觀視角,于是每一次出現都是一次發現的驚異和打量的沉重。
上面講到的這些技巧,在《奇》中還應該多加幾分,因為對它們的使用相當克制,沒有夸飾張揚。這尤其難得。
現在進入劇情和人物層面。
先重溫一條文藝理論的定律:現實主義的敘事,以“轉喻”為主、為本質。
當我們說:“景浩在深圳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暴風雨,他獨自一人站在絕望和希望之間”,這時我們使用的修辭和思維是“隱喻”,是文學的。
但是,當我們在大銀幕上看見——暴雨下泄,一輛車駛入畫面,景浩迎頭攔住車的去向,那么,我們就看到了整個世界里一個具體的場景,然后通過“這一個”場景,感受到世界的、人類的存在,這種思維就是“轉喻”,而且是電影的。
筆者無意說,《奇》是完整意義上的現實主義作品,但在對具象的把握、以及局部和整體存在關系的理解方面,《奇》做得相當地道。也是從影像轉喻的維度來看,理想的電影演員也應該具備一舉手抬足即可傳神寫照的能力,而不是文學化人物小傳的圖解或戲劇化動作調度的程式。
易烊千璽在《奇》中的表演仍然讓人感覺到位、舒適,毫無偶像味。當然尾聲部分表演的成功創業人士還差點火候,但那對于年輕演員來說是要打破天花板的工作,現在不用著急。

兩位田老師一重一輕,真是加分。田雨扮演的“暖男”大叔,其實人設有些空,但他的整個人狀態把這個角色穩住了。田壯壯飾演的小學門房大爺,就幾個鏡頭,卻讓人對世界對人性生出信心來。這可能和他多年擔當電影監制、默默扶植關懷新人有關。
章宇也只有兩場戲,第一場用了靴子演,第二場用了人民幣演,他的江湖,冷暖兼備。
其他幾位配角,從華強北電子世界到華強北網吧“廢柴”,把“網紅奇葩出奇跡”的氣質拿捏得死死的,影片的幽默感也隨之而來。

徐崢先生在影片里友情出演婚宴廚子,這幾年他參與的幾道菜,品控都好,值得點贊。

總體上,我會愿意把《奇》歸為現實主義的作品。
一方面,現實主義一定是對現實有觀察、有批評、有關懷的。在《奇》中,社會機構對個體困境幫助的缺位、資本邏輯導致人的異化,都顯現著現實主義的態度。
另一方面,中國的現實主義文藝之路確實有自己的味道。這一點筆者從《奇》中再次感受到,但至今沒能想得太明白。筆者只是直覺意識到,這其中有中國的倫理表達。
比如,影片會讓觀眾意識到,要盡可能做善事,如果可能,再進一步多付出一些善意;要信任和包容他人,要給每個人一個向上的機會。
再比如,影片的主題之一,不妨表達為“人多力量大”。在景浩陷入絕境的時候,集體的出現解決了最后的困難。這是一個理想的集體,這個集體中如果有一個人不夠好,整個事情就完了。我看這部影片時,格外提心吊膽的一個點,反倒在這里。

最后談下文牧野導演。
在當下中國電影創作新力量的譜系里,他的現實主義方法令人刮目相看。他也給人以精致、溫柔的作者印象,但最應得到重視的,是他有一種專業人士的科學態度。
無論是《我不是藥神》,還是《奇跡·笨小孩》,劇情設定問題的解決,最終靠的是唯物主義思維。他的人物往往有一種耐心,耐心地等待社會的科學發展,耐心地學習、獲得新的能力、創造新的機制。
把《我不是藥神》和《奇跡·笨小孩》這兩部恰好都涉及醫患題材的影片連在一起,或許會得到一些有趣的聯想,個人命運的層面上,確實不可避免會出現“人只有一種病,叫作窮”的困境;生產力和生產方式層面上,如何更科學地轉型,以從根本上解決個體困境,是又一種困難;最后抵達社會層面,兼顧個體感受與社會進步,才是文明的長久大計。
大過年的,把一部影片講得如此微言大義,未免掃興。但仍然是從現實主義文藝觀念來講,好的鏡子永遠是我們所需要的。
(作者為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電影文化研究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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