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文｜Dedee這是“1978-1988那十年”的第7篇。閑話少說書接上年，聊聊這個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1984年。1984年剛開了個頭兒，一個直接影響如今國民....

文｜Dedee

這是“1978-1988那十年”的第7篇。閑話少說書接上年，聊聊這個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1984年。

1984年剛開了個頭兒，一個直接影響如今國民經濟，工商業發展的小文件發布了，即《關于農民個人或聯戶購置機動車船和拖拉機經營運輸業的若干規定》。

文件雖小，卻是第一次明確私人購置汽車的合法性，意味著汽車消費無論政策還是產銷都將有質的飛躍——將從公款購車的單一渠道轉向多元化消費。

一個月后，北京昌平北七家的著名養雞專業戶孫桂英，花了9300元人民幣買了一輛二手豐田小轎車。孫家由此成為北京乃至全中國第一個買轎車的農民家庭，不僅乘上了私人購置汽車的第一縷東風，更傳達出了一個全新的氣象：普通農民依靠勤勞致富，就能擁有購買小轎車的鈔能力。

3年前，孫桂英本是一名普通農婦，家里除了丈夫沒有任何壯勞力。可丈夫工資低微，根本養不活嗷嗷待哺的一大家子。她前思后想之下，在1981年9月試著養了第一批1000只雞。

“一年后結算，平均每只雞純收入13.7元！等于凈賺13700元！我一下子就成為了北京農村的第一個萬元戶。”

順理成章的，孫桂英開始把養雞產業做大做強。而為了保障運輸買賣，她不斷購入各類交通工具——在養雞的第二年，就花了1000元巨款買了一輛三輪摩托車。

之后，就是二手豐田小轎車。不久，她又和村里其他養雞戶合伙買了一輛比BJ212加長了半米的BJ121小貨車。

普通農婦孫桂英的傳奇發家經歷，讓她不僅成為了北京乃至全中國第一個買轎車的農民，更上了《北京日報》頭版。媒體將她譽為“新一代杰出的農民中的女英雄”，還刊登了孫家人一同站在銀灰色豐田旁的光榮合影。

沒多久，英國《每日電訊報》和美聯社都注意到了這個普通農婦的這場不普通消費。

《每日電訊報》絮絮叨叨地講述著這個農民的詳細收入：今年，她已向國家出售了492800多個雞蛋。上一年的家庭凈收入達到了12486英鎊。某種意義上說，她可以擁有私家車，是中國對于這位勤勞致富的農民的最高褒獎。

農民姐妹們紛紛拋棄之前保命絕技“窮光榮”，開始發家致富。小貨車等微型機動車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迫切剛需，國內幾家微型汽車廠也出現了井噴現象——天津大發、重慶長安和柳州五菱等著名車廠都先后公布了年產3萬輛的生產綱領。

也是這一年，中國與聯邦德國合營的上海大眾汽車有限公司舉行了隆重的奠基典禮。合營公司確定到1987年年產能力達到3萬輛轎車和10萬臺發動機；到1990年達到年產轎車10萬輛——不僅要滿足國家建設的需要，也要滿足人民生活的需要。

保定人魏德良創辦了長城工業公司，注冊資本80萬元，公司主要從事汽車改裝業務，算是保定的傳統手藝。長城工業公司也是后來長城汽車的前身。

年底，政策背書下的中國汽車產業產量同比大增31.4%，達到31.5萬輛。更為奧妙的是，當年汽車進口量，更是達到創紀錄的14.87萬輛。

創紀錄的還有奧運金牌數。

這一年，美國洛杉磯舉辦了夏季奧運會，新中國成立35年來首次參賽，并一氣兒拎回了15枚金牌。

開幕式第二天，才練了2年1個月射擊的供銷社前營業員許海峰，依靠0.5的裸眼視力和566環的最終成績拔得頭籌，拿下了男子自選手槍慢射冠軍，打破中國奧運會金牌榜“零”的記錄。

據了解，當時國家隊的預算不能說是家財萬貫，至少也可以說是資不抵債——一支隊伍統共就兩支進口手槍。而奧運會上用的子彈，還是9年前的過期貨。

許海峰回憶：“子彈全部擠在一起，彈頭已經氧化了，通俗點說就是長毛了。因為彈頭是鉛的，時間長了就會長一層白色的毛，我們比賽前還要用油布擦一擦。”

有了許海峰零的突破，此后中國體育代表團的表現有如神助：女子10米跳臺周繼紅，男子自由體操、鞍馬、吊環三項冠軍李寧，男子跳馬樓云，女子高低杠馬燕紅，男子50米移動靶標準速李玉偉，女子小口徑標準步槍吳小旋，男子舉重52公斤級曾國強，男子舉重56公斤級吳數德，男子舉重60公斤級陳偉強，男子舉重67.5公斤級姚景遠，女子花劍個人欒菊杰，以及獲得金牌的中國女排。

不過，這次奧運會蘇聯及其東歐盟國都沒來——4年前的蘇聯夏季奧運會，由于阿富汗戰爭的爆發，使得美中等許多國家缺席——禮尚往來而已。

這年4月，中國第一代身份證與《居民身份證試行條例》火熱出爐。

在此之前，計劃經濟使得國人老老實實地守著一畝三分地，流動也基本屬于被動技能，很少有人會主動地東奔西跑走南闖北，某種程度上社會治安也比較穩定。

曾有一位退位老警察回憶：自己所在的公安局，曾經整整1年沒有接到任何刑事案件的報案——直到1978年改革春風吹滿地，全國各地超過2000萬的待業青年們也開始蠢蠢欲動，或想盡辦法找工作，或跑去春風的源頭找機遇。

還有一部分越軌分子心心念念地想著要去龍場悟道——于是，他們開始走南闖北踢寡婦門挖絕戶墳，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全國立案數量每年遞增。

有數據顯示，1981年全國公安機關的立案數超過了89萬件。其中有不少犯案者的流動性極高，遠超東南三省那些信奉“愛拼就會贏”的小商人，簡直就是狡兔三窟外加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比如“嚴打”導火索之一——歷時7個月，逃遍6個省，打死打傷18人，最后出動近3萬軍民才圍剿成功的“東北二王”。

這枚有著詳細姓名、戶籍地址與個人照片的證件，成為了中國人居家旅行與外出務工的必備剛需，以及犯罪分子們直通龍場的新船票——還有許多榜上有名的老通緝犯，開啟了三天餓九頓的新時代逃荒故事。

據說剛開始，還有不少大聰明對這張卡頗不以為然，遇到被盤問身份證號碼時，會強裝鎮定現編一串數字，然后……成為了被當場識破加自投羅網的絕佳案例。

也因此，聞名遐邇的第一次嚴打在第二年迎來這款新的制勝法寶后，出現了突飛猛進般的轉折點——立案數量銳減到了51萬件。

當然，還有一批人對于身份證的出現，興奮得無可無不可。他們大多是身處偏遠貧困地區的老人，興奮的原因是能在身份證上看到自己的照片——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進過城，沒有照過一張相。

也多虧了身份證制度，讓中國開始統計貧困地區人口，開啟了“扶貧”新事業。

同一個月，深圳蛇口工業區300多名干部對區領導層的9位成員發起信任投票，票數不到半數者立馬走人。結果，4人離職。

這是時任香港招商局掌門和蛇口工業區創辦人袁庚想出來的新招。

這位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著名口號的天才金句王，為了發展蛇口，將招商局做大做強，曾在跑遍全球諸多港口城市，并深度借鑒香港的優良經驗，建立了蛇口深水碼頭、蛇口港泊位、集裝箱碼頭等一系列大型航運剛需。

工業區還試著讓區內的三家企業徹底脫離公有制——由此誕生了中國最早的真·股份制企業——招商銀行、平安保險和南山港務開發，并茁壯成長發展至今。

袁庚還順嘴提出“立足港澳、背靠國內、面向海外、多種經營、買賣結合、工商結合”的24字管理“真言”，還順手針對此地的干部，展開了前所未有的“競爭上崗”。

據說，當時蛇口的干部都屬于“臨時工”。他們的級別與編制只是檔案層面的，真正的崗位職務和薪水全憑本事爭取。有本事的人才能得民心和民選，沒本事的一旦落選，只能卷著包袱帶著檔案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包括“蛇頭”袁庚。

不得不說，不會說金句的情報老手不是好改革家。8年后袁庚離任，招商局總資產從當初他接手時的不足1億元增長至200億元。

1984年的“改革先鋒之星”屬于袁庚，“解放思想之星”是剛剛出任紡織工業部部長的吳文英。

9月，51歲的吳文英前往山東淄博出差——原本這應該是一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視察活動，卻因為吳部長的金色緊身外衫和一襲裙裝，上了無數媒體的頭版頭條。

以現在的眼光看，吳文英的穿著絕對是平平無奇，時髦度遠比不上“左絲巾右扶花”的當代同齡女性，但在當時而言，她的打扮已屬于超綱范疇。

面對媒體熱議和公眾質疑，吳阿姨相當坦然：我穿得好穿得美，是因為有黨中央、國務院在后頭支持！“我們紡織工業有責任把全國人民打扮得漂亮一點，不要用50年代的著裝觀點來看待80年代的穿衣問題，不要有‘窮光榮’的想法。”

無數中老年阿姨們終于有了專屬的時尚偶像和模仿對象。

3個月后，中國內地第一部時裝電影《街上流行紅裙子》上映。電影講述了魔都紡織廠女勞模如何解放思想，穿上漂亮裙子在公眾場合展現女性美的小故事。

這部電影氤氳著一股1980年代特有的理想主義，你能找到一切1980年代形容中國年輕女性的美好詞匯：清新、養眼、開朗、明亮、質樸、健康、熱情、真誠……又有一些傻敷敷。

更重要的是，這部電影源于當時的實際生活——北上廣等大城市的年輕姑娘們開始一種名為“斬裙”的battle文化。她們會在休息日穿上最新購買的連衣裙，前往綠地、花園等公共場所公開比美。

電影中有這么一段描述可謂“斬裙”的鮮活臺詞：“太陽裙故意站到連衣裙身邊，比一比到底誰漂亮。漂亮的把不漂亮的打得落花流水，像刀斬的一樣，這就叫斬裙！”

這個現象一度被視為“1980年代的殺馬特”，可有了之前吳阿姨的強力背書，無數姑娘開始“奉旨斬裙”，電影瞬間成為現象級作品。

而之所以選擇紅裙子，不僅因為當時紅裙是年輕女性最愛的battle道具，更因為它隱含了對過去灰藍為主色調服飾的強力抗拒，對陳舊觀念的徹底釋放。

電影的最后，是那群青春洋溢的年輕女工們并排走下臺階。各種紅裙隨風翻飛美不勝收，所有的熱情與美好也隨著裙擺翻飛著升空，穿透銀幕，擊穿每一個渴望美與自由的觀眾的小心臟。

這年最著名亮眼的瞬間，必須放在最后。

10月1日，天安門廣場舉行了自1959年以來史無前例的閱兵式——18000名解放軍武警和民兵，24個機械化方隊，94架戰斗機，首次亮相的洲際導彈和衛星，以及不計其數的群眾隊伍。

群眾隊伍中最藝高人膽大的莫過于北大學子。他們用一條宿舍床單配上黑色大字，拉出了當時轟動全世界的四字橫幅——“小平您好”。

這個兩次預演都沒出現過的非正規超綱動作，雖然停留了短短幾秒鐘，還是將現場記者嚇了一大跳。不少人一邊按著自己脆弱的小心臟，一邊依舊似被巴甫洛夫下了降頭一般，將這個瞬間永久記錄了下來。于是，全國人民都在第一時間見證了什么叫做“輝煌時刻誰都能有，即便一刻賽過永久”。

之所以要拉橫幅，是因為北大學子單方面覺得自己揮著藍花走隊列任務so easy，毫無技術難度。他們在國慶前幾天集體扎花的時候，福至心靈地想到了橫幅標語這條妙計。

下午四點多，北大學生們按照既定計劃拿著花束來到了金水橋邊。由寫字的東語系大三學生胡圣虎和搞策劃的生物系扛把子郭慶濱和常生等人，一起猛地打開橫幅——1984年最激動人心的場面和最響亮的問候語就此誕生。

橫幅除了四個大字外，還在外圍繞以彩帶，頂端綴以紙花。所以乍一看，橫幅又像一把豎著打開的高大花束。

大學生們做完這件小事后，爽朗地歡笑一陣后繼續向前擁去。看到橫幅的鄧公也爽朗地笑了——這四個字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力透紙背感情真摯，不僅是最樸素親切的問候，更道出了38年前一代年輕人的心聲。

1984年，由張軍釗指導，陶澤如與陳道明主演的電影《一個和八個》在被壓了整整11個月后終于上映，成為了第五代導演的“開山之作”；

中英簽訂了《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聲明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將于1997年7月1日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英國政府將于同日將香港交還中華人民共和國；

《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明確了“社會主義商品經濟”這個專有名字，全國人民都在流行一句看似夸張的順口溜：“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觀望。偉大的祖國揮揮手，中國中國一定強”；

《南方周末》創刊。

1984年，波瀾壯闊的新時代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