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絲毯需要經(jīng)過十二道工藝流程完成，一平方英尺絲毯需要手工打8字結(jié)14400個栽絨結(jié)。一幅絲毯制作過程大約需要10-12個月的時間……”在金山絲毯廠，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程美華的聲音在講堂里回蕩，臺下屏息聆聽的都是中小學的學生。一道道好奇目光探索著這個由絲線構(gòu)筑起的藝術世界。

就如同50多年前，站在選擇人生未來的路口，不滿20歲的程美華被絲毯那珠寶一般的流光溢彩吸引，一瞬間就決定投入一輩子。金山絲毯之美，給了前來參觀體驗的學生們以最簡單強烈的沖擊。而程美華要做的，是讓這一門高雅精致的工藝“蹲下來”，讓孩子們跨過門檻走進來。最終，將這顆上海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的種子播撒進孩子們純凈的心田。

年輕人去哪兒了，“美麗世界”誰來接棒？

一件事做一輩子，從事業(yè)變成了使命。憑著對于美的領悟與執(zhí)著，程美華從普通技術工人成長為工程師、上海工藝美術大師、中國地毯專家、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她將中華傳統(tǒng)的優(yōu)秀文化發(fā)揚光大、代代相傳。上海金山絲毯在繼承和發(fā)揚傳統(tǒng)工藝的基礎上博采眾長、兼容并蓄，不斷推陳出新，打破傳統(tǒng)平面的絲毯格局，讓絲毯從平面走向立體，豐富了絲毯的表現(xiàn)力，打造軟雕塑的新特色，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凹凸錯落的海派藝術新風格，令金山絲毯在全國獨樹一幟。她曾多次在國際國內(nèi)榮獲大獎，用“中國好手藝”載得全日本最高獎項——“總理大臣獎”，讓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國內(nèi)外舞臺上大放異彩。

然而沉浸于藝術世界的程美華，心頭卻始終壓著一道難解的題。上個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是金山絲毯廠的“黃金年代”，每至晨昏，上下班的工人熙熙攘攘。半個世紀過去了，這里的建筑矗立不動，當年新栽的杉樹已經(jīng)長得比小樓還高，而廠區(qū)里的人卻越來越少。“有一天我在廠房里轉(zhuǎn)一圈，從繪圖、打版的設計師，到上機操作的編織工，都超過50歲了，整個廠區(qū)安安靜靜，像是個被遺忘的圖書館。”程美華講述當時的心情。

年輕人都去哪里了？是因為在廣闊的世界面前，絲毯之美黯然失色了？還是絲毯編織的枯燥、沉重勸退了向往之心？這個美麗的世界，如果找不到后繼之人，又如何成體系地傳承下去？從問題從一個衍生成了一串。程美華徹夜難寐尋找問題的答案，終于她決定面向社會打開大門試試。從2018開始，程美華把閑置老廠房改造成了教室，開始邊開放邊完善她的體驗課程。

“大師授課”火了，老廠區(qū)變身研學“熱地”

沉寂多年的廠區(qū)突然就迎來了絡繹不絕的訪客，廠里上了年紀的工作人員在興奮之余也都要跟著磨合，適應起新的節(jié)奏。“上午開進一部大巴，迎來50個孩子，下午再來50個。一天里有5-6個小時都是給孩子上課，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程美華說。

在手忙腳亂里，程美華掛出了“中華手工絲毯技藝體驗坊”的牌子，打磨出了她的美華“絲毯藝術三部曲”第一部：走進“大師講堂”，由程美華上臺分享上海絲毯的傳承與發(fā)展；第二部：走進“中華手工絲毯技藝體驗坊”，由操作員傳授技巧，讓訪客體驗手工技藝；第三部：走進“成果展示廳”，由講解員分享創(chuàng)意成果，讓訪客品鑒金山絲毯精品之作。整套課程可以靈活控制在2-3小時之間，而且合理配置了人力。在原有A區(qū)設施基礎上，又改建出了B區(qū)課堂，大大提升了接待能力。如今，金山絲毯廠接待研學團隊的最高流量可達一天200人。

走進課堂的孩子，見到奪目的絲毯，聆聽程美華的講解，有的屏息凝神，有的連連稱贊。這個時候程美華仿佛看見了50多年前的自己，也看見了金山絲毯的未來。當時第一期活動，是金山區(qū)青少年活動基地組織的。那些走遍了全金山的研學基地的教官跟著孩子上完整堂課，向程美華贊嘆：“你這里是最棒的！”

春華秋實，水滴石穿，程美華對于絲毯技藝傳承與發(fā)揚的精心布局和付出，漸漸走入收獲季節(jié)。2019年，金山絲毯的絲毯織造技藝被評為上海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2019年6月美華大師絲毯創(chuàng)意工作室被授牌成為金山區(qū)青少年社會實踐活動教育基地，2020年5月，工作室又成為了上海市學生勞動教育基地。此外，這里還是中國工藝美術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新發(fā)展聯(lián)盟認定的中國工藝美術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新交流基地、由上海市總工會授牌的上海職工學堂、由市婦聯(lián)授牌的上海巾幗女性創(chuàng)新學堂。

“小機臺”揣進包，絲毯傳承來到新一站

絲毯是程美華的使命，而每一個走入絲毯工作室到的孩子都是程美華的珍寶。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學習體驗，她把龐大而笨重的機臺刷成了明亮的橙色。為了降低學習門檻，她設計了色彩明快、圖案簡潔的12生肖和12星座系列作品。然而，即便是作品縮小到1平方英尺，也就是A4紙那么大，依舊不是一名初學者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的。程美華就在機臺旁放上表格記錄，每個上機操作的孩子都會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學校、操作時長以及在這幅半成品上打了幾排“8字結(jié)”。記錄不斷延長，而絲毯也如同栽在經(jīng)緯上的麥田不斷生長。

“我們在整理學習記錄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平方英尺的小絲毯，需要150名學生接力完成。學習絲毯編織技藝，是美的教育，是勞動教育，同時也是對于孩子心性的磨練。”程美華說。

在授課中，有孩子對絲毯一眼入迷，他們對程美華說：“可惜機臺搬不走，我們回家也想編，還想把作品帶回家。”孩子的訴求，程美華馬上安排。2020年，一款時尚雜志大小的“移動數(shù)碼小機臺”被研發(fā)了出來，取代了2米高寬的沉重設備，成為了教學工具里的主力。每一道經(jīng)緯標注數(shù)字，每一款圖案配齊絲線，做成了可以揣包里帶走的材料包。在教學中，由老師示范操作完成1/3，學生現(xiàn)場跟學完成1/3，剩下的可以帶回家繼續(xù)做。如此一來，孩子們體驗絲毯編織的時間大大延伸，他們可以擁有一幅屬于自己的作品。小機臺本身又可以作為絲毯的邊框，作品完成后就成了一個別致的裝飾擺件。

無意中的創(chuàng)舉，讓絲毯編織教學也跟著靈活輕盈了起來。一張小機臺打破教學場地和設備的限制，可以進學校、進社區(qū)、進民宿，走入千家萬戶。它成了金山絲毯編織這項非遺技藝傳承路上的重要里程碑。它也由此獲評2022年初申報上海市文創(chuàng)扶持項目，并在不久前獲評2022年“上海伴手禮”。

“一切都在越來越好。”今年已過70歲的程美華，看著充滿生機的廠區(qū)無比欣喜。每一堂課結(jié)束，她都會留出5-10分鐘，讓孩子們留下心得體會。

來自朱行小學五年級二班曾慶泰寫道：通過這節(jié)課我知道了，我國在絲毯（方面）十分地優(yōu)異，在這里的作品當中我最喜歡的是《年年有余》，色彩鮮艷，十分漂亮，我喜歡這節(jié)課。金山小學五年二班朱梓琪的留言是：我覺得這里很有趣，很好玩，不僅參觀了美華大師的作品，還自己動手做了。我們應該把這種工藝發(fā)揚光大。密密麻麻的便利貼，已經(jīng)組成了另一塊絢麗之墻。

作者：范黎平 薄小波

編輯：徐晶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