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等不及攢得太肥，昨日一口氣看了10集《覺醒年代》，真是過癮。這部大劇也喚醒了我多年來發自心底里對民國時期那些特立獨行的國學大師們的崇敬之情，自我讀大學時就想寫一本全面的反映那個風云際會的時代里大師們生平事跡的小說或劇本，但限于生計所迫，又加上能力有限，一直未能如愿。

昨天連看10集，凌晨方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手心也癢癢，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寫一點東西。思慮許久，便有了今天這篇小文。

《覺醒年代》從在日本留學（流落）的李大釗與陳獨秀兩大思想巨頭不打不相識開起，后二人先后回國，創辦《新青年》，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自此發端……后面劇中的重要人物魯迅、錢玄同與黃侃等，也同在日本留過學。為什么這些重要人物都在日本留學呢？這是因為，甲午戰爭失敗后，清政府一些有識之士意識到學習先進文化和思想的重要性，而日本作為中國近鄰，國力發展迅速，又較歐美等國距離近，于是自1896年起，清政府便多次派遣留學生赴日學習，到了20世紀初期，這些學生總計己有幾千人，說他們是那個年代里率先覺醒的第一批人，應不過分。

不過，要說到在日本的活動，有一個人不得不提，說他是革命先驅、開啟民智毫不為過，他便是自號“章瘋子”的國學泰斗章太炎，也是本文要說的第一位瘋子。

章太炎既是國學大師，又是清末民初著名民主革命家、思想家，他第一次提出“中華民國”的設想，雖然是樸學經學集大成者，但并不拘泥頑固，他主張“引古鑒今”，借鑒外國先進制度等，這與新文化運動倡導的革新思想是相通的，這一點比他的大弟子黃侃開明得多。

章太炎因反對清廷，鼓吹革命，多次流亡日本。1906年，章太炎在國內出獄后經同盟會安排到達日本，留日學生為他舉行歡迎會，這批學生具體有誰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見他們彼時都應對章太炎欽佩有加，以致在日期間有黃侃、錢玄同、魯迅、周樹人、許壽裳、朱希祖等一個個響當當的人物都拜在章氏門下。這里面，黃侃是公認的章太炎大弟子，錢玄同或許是章太炎二弟子，因為黃瘋子黃侃時常稱錢玄同為“二瘋子”。

章太炎自號“章瘋子”“神經病”，其人到底有多瘋？網上傳言頗多，比如請人吃飯時自己如廁讀書入迷忘了出來，出門回來經常找不到自己的家，在日本三年從未換洗過衣服，不剪指甲不洗臉等等，當然最有名的當屬他和黃侃的相遇吧。

下面，就說到第二個瘋子黃侃了。黃侃也是國學大師，滿腹經綸，目空一切，1905年留學日本。傳言在早稻田大學求學期間，黃侃住在二樓，某日深夜黃尿急，又懶得下樓去廁所，于是直接在樓上方便，恰當日喝水甚多，嘩嘩啦啦不絕如縷，彼時樓下住的正是章太炎，章氏正秉燈研讀，尿流之聲加腥臊之味從窗口傳來，氣不打一處來，一通文縐縐的國罵，黃侃一聽，心想好家伙這是誰罵人都罵得這么有水平，當然不甘示弱，二人你一口他一句，罵得是相當精彩，經史子集都帶了出來。罵累了，黃侃畢竟是有錯在先，自覺理虧，就問哥們你誰呀，很有水平啊？章太炎也感于黃侃學識，二人遂各報姓名，引為知己。由于章氏年長，黃侃便拜章氏為師，受小學、經學，成為章太炎入師大弟子。

黃侃也是辛亥革命先驅，為人剛正不阿，不趨炎附勢，深得章太炎賞識，但在章太炎夫人湯國犁眼中卻是“衣冠禽獸”，這是為何？

俗話說人無完人，我們在《覺醒年代》劇中可以看到，黃侃狂妄自大，對陳獨秀及其主辦的《新青年》嗤之以鼻，另外他還好酒色，據說一生結婚9次，對原配夫人及大女兒不管不問，先是騙婚章太炎唯一的女弟子黃紹蘭，致使她顛沛流離一生，后來又娶了自己女兒的閨蜜黃菊英，這事情要擱到現在，黃瘋子恐怕早就被世人罵死了。

雖然生活問題突出，但不得不承認黃侃治學嚴謹，音韻訓詁無所不精，對研究成果不肯輕易下筆定論，別人勸他早點著書立說，他卻回道：“老子50歲以前不寫書。”誰料正當他剛過49周歲壽誕正要準備著書時，1935年10月8日，卻因飲酒過度吐血而死，真是嗚呼哀哉。

接下來，說一說第三位瘋子：錢玄同。錢玄同在學問上或許沒有章黃二人那么高深，但也是民國時期毫無疑問的國學大師，少時有神童之稱，四書五經不在話下，后來讀到章太炎《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對章氏佩服得五體投地，1906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恰縫章太炎在日本避難講學，因此拜在章氏門下，彼時大概是1908年。起初錢玄同對章氏的古文經學推崇備至，但回國后受新文化運動影響轉而批判章太炎的古今經學，倡導今文經學，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正因為如此，作為章氏門下同門師兄弟，黃侃罵錢玄同道：“二瘋子，你這是欺師滅祖，不得好死！”錢玄同答：“老子搞白話文干你屁事！”說著二人就要動手，幸好章太炎及時止住，大喝一聲：“住手，你們兩個瘋子！”

《覺醒年代》里演到黃侃與錢玄同都在北京大學教書，作為同門師兄弟，二人常一言不合就開始抬杠，大抵不虛。據說黃侃為了讓錢玄同出丑，故意在課堂上說當年留日期間錢玄同聽不懂章老師的課，后來偷了自己的筆記才搞明白，因此錢的學問不如自己，是偷來的，如此云云。

作為新文化運動的主力干將，錢玄同提倡白話文未免用力過猛，他甚至提出廢除漢字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但在漢語拼音和標點符號使用推廣上，錢玄同有卓越的貢獻。

另外，與黃瘋子沉迷酒色一生多次婚姻相比，錢玄同主張一夫一妻，提倡自由戀愛，并身體力行，為民國文人之楷模。他的兒子錢三強是我國著名核物理學家，這與他身正是范的家教不無關系。

三個瘋子的故事差不多說完了，最后再補充一點他們各自的生卒年月，以便大家對當時的情況有一個更直觀的認識。章太炎（1869.1~1936.6），黃侃（1886.4~1935.10），錢玄同（1887.9~1939.1），1908年師徒三人日本相識時，章太炎40歲，黃侃23歲，錢玄同22歲。1915年新文化運動發端，章太炎47歲，黃侃30歲，錢玄同29歲。

當時的黃侃與錢玄同正是而立之年，一個是舊派的代表，一個是新派的先鋒，正如劇中另一重要人物、著名教育家蔡元培所說，那個年代像極了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思想碰撞，章太炎兩個瘋子門生在北京大學這個開風氣之先的地方，為各自的立場搖旗吶喊，無論誰是誰非，他們的思想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輝！在那個覺醒的年代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作為他們的先生，章太炎為何沒能在新文化運動的舞臺上一顯身手呢？哎，只能怪袁大頭了。彼時章太炎因反對帝制被袁世凱軟禁，一關就是三年。看著自己的學生紛紛嶄露頭角，章老先生或許只能無奈地仰天長嘯：“放老子出去！”……

〈完〉山下我除外原創，手機碼字不易，轉載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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