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作者：紅柳無論王熙鳳怎樣占盡了風頭，王夫人都是榮國府實權派的當家人。而作為當家人的王夫人，給讀者的印象是什么？寡言少語，孝順溫和，衣著儉奢，低調內斂的貴族....

?作者：紅柳

無論王熙鳳怎樣占盡了風頭，王夫人都是榮國府實權派的當家人。

而作為當家人的王夫人，給讀者的印象是什么？寡言少語，孝順溫和，衣著儉奢，低調內斂的貴族風格。林黛玉進賈府時，看到的王夫人屋里擺設的是以“彈墨”、“緞青”為主色調、以“金錢蟒”為主圖案裝飾的半舊家具，處處透露著低調內斂的奢華，彰示著主人“大音希聲”的威嚴，給人一種“錢都長了綠毛”的感覺，好像什么都不稀罕了，什么都不以為意了。這點倒像穿著破牛仔褲的李嘉誠一類富豪的風格，雖然我有錢，可我就這么穿，什么感覺？親民，平和，樸實，低調，不拿大，但又氣場十足，誰也小看不得。

王夫人的行頭同樣也彰顯了主人的特點，是其性格名片，也是其個人喜好說明書。不僅如此，王夫人還喜歡用衣服做道具，來表達她的喜怒之情。讓我們來看一下王夫人是如何“長袖善舞”的。

一、客人來了，做衣服。

很顯然，這一條主要表現在林黛玉進賈府時，王熙鳳出場了，王夫人直接安排王熙鳳給林黛玉發放月銀，并讓她拿出緞子來給妹妹做衣服，這是表明身份，王夫人——我是榮國府的大當家，同時在場的邢夫人就不敢說這話。王熙鳳說昨兒去樓上找了，并沒有太太說的那樣料子，提前預備了別的，一會兒給您過了目再送來。王熙鳳說話也很有意思，這是當著賈母呢，這姑侄二人就展開了一場“小戰斗”：太太您說的我已照辦了，可是您說的那樣布料，我們找了半天，沒有，您已經老了，記錯了，幸虧我提前預備下了。王夫人也不含糊，馬上接口說道：“有沒有什么要緊。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裁衣服。”先是指定了面料，接著又改口“隨意”，可見富豪家長的口氣，那意思是說，我們家隨便拿出兩塊料子來，就可以給鹽課林老爺的千金小姐穿戴，無論怎樣，此處表現的舅媽，還是很合格的，還是表現了為主之道的。

二、喜歡的人，賞衣服。

中國素有衣缽傳人的說法，比如丐幫幫主之位交接的時候，打狗棒和衣缽，雖然不光鮮亮麗，甚至丑陋破舊，卻是身份的象征。王夫人呢？對自己貼心的丫鬟，也拿出自己的衣物、銀錢來賞賜。

第三十七回，秋紋因幫寶玉給賈母和王夫人送花，讓賈母和王夫人心情大爽，一邊夸寶玉懂事孝順，一邊順手就賞，賈母賞了秋紋幾百錢；王夫人呢？當時正在和王熙鳳、周姨娘、趙姨娘幾個在翻箱倒柜翻騰以前的顏色衣服，要拿出來賞賜給襲人，現成的衣服順手就賞了秋紋兩件，把個秋紋激動得滿面光，在怡紅院里炫耀個沒完。“現成的”三字，說明什么？王夫人賞給秋紋的衣服遠遠不及給襲人的，可襲人卻從來不吭聲，不張揚。表示了沉默和謙和。可是，王夫人已經“奔五”的人了，年輕時候的顏色衣服擱了多少年了？王夫人有多久沒穿過顏色衣服了？誠然，每一件顏色衣服都是王夫人青春的回憶，都承載著她的靚麗年華，她舍不得丟棄，舍不得送人，還一直存放著，還希望著自己哪天能再穿一下吧，終究越壓越久，越放越舊。拿出來那些經年壓箱底的衣服，賞賜給丫鬟們，還能穿嗎？

我們來看看襲人穿戴的效果。

第五十一回，襲人母親病重，襲人請恩回家探望。王夫人安排王熙鳳“酌量辦理”。王熙鳳就讓襲人穿戴最好的到她跟前看看，襲人就穿了這樣一身行頭過來：

襲人頭上戴著幾枝金釵珠釧……身上穿著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蔥綠盤金彩繡綿裙，外面穿著青緞灰鼠褂．

王熙鳳馬上就笑了：“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賞了你倒是好的，但只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著也冷，你該穿一件大毛的。”

襲人笑道：“太太就只給了這灰鼠的，還有一件銀鼠的．說趕年下再給大毛的，還沒有得呢。”

襲人是王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鬟，拉著她的手趕著叫“我的兒”，還把寶玉托付給她，可見襲人所得賞賜，是王夫人拿來賞賜下人里最好的東西了。可這些最好的東西讓王熙鳳一看，就只能笑！

大冬天里居然連件大毛衣服都沒有，這穿回去，人家不笑話嗎？

王熙鳳馬上安排平兒“將昨日那件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拿出來，與了襲人”．又看包袱，只得一個彈墨花綾水紅綢里的夾包袱，里面只包著兩件半舊棉襖與皮褂．鳳姐兒又命平兒把一個玉色綢里的哆羅呢的包袱拿出來，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平兒走去拿了出來，一件是半舊大紅猩猩氈的……

這王熙鳳一下就送了兩件貴重衣服加一個豪華包袱。

前后對比，我們不難看出，王夫人的衣服雖然面料極好，卻有三個特點：一是顏色暗，二是款式老舊，三是比較破舊，估計距離壞掉也不遠了。年輕的姑娘們實在穿不得，可襲人就這么穿著出來了，給人什么感覺？雖然是什么“灰鼠”的、“銀鼠”的，倒毛沒有？頭上插著華麗珠釵的襲人，穿著這么幾件不倫不類的衣服，活脫脫一個小丑啊！難怪鳳姐要笑。但這對襲人來說，顯然是太太賞賜的臉面，說出去好聽，有面子。

三、討厭的人，扒衣服。

很明顯，這主要是針對晴雯來說的，牙尖口利的晴雯因得罪了婆子大軍，眾口鑠金，很快遭到婆子們的一致攻擊，當然最有力量的婆子是王夫人。

大觀園里出現了繡春囊，對王夫人來說，這可嚴重關乎寶玉的名聲。因為大觀園里住著的男性只有她王夫人的兒子和孫子，賈蘭雖然還小，王夫人也沒忘記檢查，打發了一個長得妖艷的奶媽，清理重點就圍繞寶玉展開了。

為了維護寶玉的名聲，王夫人不惜痛下殺手，將并無違禁物品、生得好看、妖妖俏俏、病得七葷八素的晴雯趕出府去，直接給其封號“狐貍精”、“狐媚子”，大罵其“浪樣”等等，幾乎用盡了王夫人一生最嚴厲最狠毒的罵人話語。

重點來了。晴雯走的時候，一身病，幾乎四五天水米不沾牙，王夫人并無半點憐憫，還是惡狠狠地下令：“只許把他貼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給好丫頭們穿”！臨走還沒忘了交待衣服的事兒，可是晴雯的衣服誰還敢穿啊？王夫人那么厭惡穿得“花紅柳綠”，晴雯的衣服自然也沒人敢要，那不是觸霉頭嘛。

其實，王夫人對晴雯的極端厭惡，源于對賈寶玉的極端保護。她的寶貝兒子身邊，絕不允許有狐貍精一樣的下人，敗壞了她兒子的名聲，讓人說三道四。把晴雯趕出去顯然還不解恨，衣服不許帶；死了連尸骨都不許留存，定要化灰化煙了才罷！這是王夫人對外界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對“狐媚子”的“零容忍”，也是警告寶玉和寶玉身邊的人，不要搞事！搞了事就讓你好看！

可憐晴雯還曾癡心妄想得到太太的賞賜，沒想到落得這樣的結局。

四、 金釧兒事件，大談衣服

金釧兒跳井死后，王夫人向前來探望的寶釵說道：

“剛才我賞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他也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他過生日，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因為這么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

寡言少語的王夫人忽然就說了這么大一段話，可都是關于衣服的內容，中心思想是給自己女兒似的金釧兒兩件衣服做裝裹，怎么給呢？我本來打算從自家的小姐們這里拿，鳳姐說大家都沒做新的，只有林妹妹過生日做了兩件，可林妹妹是客人，又有各種原因，咱也不方便讓人家往外拿……我又安排裁縫趕做了……

大家看看王夫人費的這個力氣吆。

但是這段話明顯是不符合實情的。我們知道林妹妹的生日是二月份，金釧兒去世是端午的事兒，也就是說中間隔著三月、四月兩個整月，何況三月就有王夫人的女兒探春的生日，雖然迎春、惜春和湘云的生日沒說，但是探春也說過，每個月都有幾個人過生日。難道只有林黛玉過生日做衣服？賈府的小姐們倒不給做？顯然是沒道理的。

王熙鳳為什么在這里扯謊呢？怕妹妹們犯忌諱，自己不愿意得罪人。但為什么又抬出來林黛玉呢？因為林黛玉是客人啊，客人的衣服你總不好意思去要吧？何況林黛玉是賈母的心肝兒肉，拿她的衣服去做裝裹，王夫人心里只是盤算了一下，斷然不好去張這個口，她是希望林黛玉自己上門來主動捐獻，可是林黛玉沒來呀。王夫人就免不了當著外甥女寶釵的面把林黛玉評價了一番，很有說她不僅七病八災還有小心眼兒的的意思。

對于死去的金釧兒，一定要拿小姐們的衣服做裝裹，王夫人有自己的盤算。

一是表達自己的歉意，畢竟是因為她打罵了金釧并趕出府去造成的；

二是抬高一下金釧兒的身份，是穿著小姐們的衣服下葬的，這叫賞臉，意思是叫其家人不要鬧事；

三是止流言，太太親自賞賜了裝裹，等于堵嘴那些說“太太打死金釧兒”閑話的人；

四是正名，通過王夫人親自賜衣服，來給金釧兒正名她不是“下流小娼婦”，是“太太的好女兒”，太太很心疼。當然這后面的意思也是保護兒子的名譽，以此來說明寶玉和金釧兒沒事，不然，我這個太太不會送小姐的衣服給她。

總之金釧這件事，一定是有各種流言蜚語的，王夫人又不能親自去解說，但是得用實際行動來“說”點什么，主要目的還是消除負面影響，維護他們家的臉面。

至此我們總結一下。其實，王夫人無論賞衣服還是扒衣物，都是圍繞著她的兒子——寶玉一個人展開的。攆金釧、逐晴雯等人，王夫人的“情報”里這些人都是“不要臉”的“狐貍精”、是“下作小娼婦”，都想禍害她的兒子，敗壞她兒子的名聲；賞襲人、賞秋紋，甚至不用懷疑，也賞了麝月，也是因為她的兒子，因為這些人對她兒子盡心盡力，全力維護她的寶玉。

但是她的賞賜比較有意思，她做的一系列活動，除了黛玉入賈府的客套之外，其他都是圍繞丫鬟群體展開的，賞賜的衣服居然都是自己經年的舊衣服，哪里比得老太太？看看賈母賞賜寶玉、寶琴和湘云、黛玉的衣服，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寶？就連入府沒幾年的王熙鳳，深得賈母歡心，那穿戴也是“富貴靚麗”，宛若“神仙妃子”，賈母賞起丫鬟來也不含糊，不是拿錢，就是拿世所罕見的“軟煙羅”等為丫鬟們做背心，這榮耀！大概晴雯會有吧，這才是賈府的門面，這才是國公府的下人！賈母自己更是講究，外面的針線從來是不穿的，一律拿去送人。而王夫人的針線，幾乎沒人提起，這里面又傳遞出什么信息？

婆婆那么多好東西，王夫人怎么沒有？賞賜了這個賞賜了那個，怎么從來不賞賜她呢？她不是最受疼愛的小兒媳婦嗎？

而王夫人的賞賜，和婆婆比起來，好像就只有“寒酸”、“砢磣”之類的字眼可形容了。

王夫人的衣服和對待衣服的種種態度，又好像在訴說著什么，聰明的你，猜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