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美食>十大失蹤案紀實(120兩黃金神秘失蹤)
發布時間:2025-03-14閱讀(27)
這是一樁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的離奇案件。
1931年11月,位于江西瑞金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向位于上海的臨時黨中央秘密發去120兩救命黃金,但這120兩黃金卻在運送途中離奇消失了,負責轉運黃金的一共有7名交通員,其中的7號交通員也隨黃金神秘失蹤。
到底是監守自盜?還是另有隱情?黨中央進行了秘密調查,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也沒有結論,此案就此擱置,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被重新提上日程。
1950年,在幾乎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上海市公安局4名偵查員以高度的責任感,歷經千辛萬苦,堅持不懈追尋數月,終于完成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破獲了19年前的120兩黃金失蹤案。此案情節之離奇,破案過程之曲折,常人難以想象……

1949年11月下旬,中共中央華東局、東北局、華北局等地方局的公安部、社會部,陸續收到來自中央公安部、社會部發來的重要通知和一系列機要件,要求對新中國成立前我黨我軍遺留的、尚未偵破的重特大疑難復雜案件(簡稱“懸案”)進行調查。
分配給華東局的案件中,有一起“中央特別經費失蹤案”引起華東局的高度重視,決定將此案交給上海市公安局調查,上海市公安局收到的任務不止這一項,他們抽調一批精干力量組建了一個叫“懸案調查辦公室”(簡稱“懸辦”)的辦案機構,楊家俊為主任。
“懸辦”下設6個調查組,這樁“特費失蹤案”交給了第3組,第3組的組長叫蔣文增,3名成員分別是徐立鼎、胥德深、鄔泓,一共4名偵查員。
從楊家俊手里接過卷宗,蔣文增心里咯噔一聲:這案子難了。
卷宗袋輕飄飄的,沒一點兒分量,打開一看,只有2頁紙的案情簡介,別的啥也沒有。
專案組一商量,想破案,首先得找知情人了解一下情況,而從案情簡介看,最了解案件的知情人只有一個——時任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
第二天,也就是1949年12月6日,專案組4人坐上火車去了北京,還真見到了林伯渠。
林伯渠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但聽說是了解黃金失蹤案的,還是給了20分鐘時間。就在這20分鐘里,林伯渠講述了19年前那樁神秘的黃金失蹤案。
1931年11月,在上海主持中共臨時中央工作的博古,向位于瑞金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發去密電,安排蘇區給臨時中央局緊急撥款,用于在上海的工作經費。
蘇區中央的經費也很緊張,但還是決定撥給臨時中央120兩黃金(16兩制老秤),此事就由林伯渠負責落實,林伯渠從蘇區銀行調來一批黃金首飾(打土豪沒收的),請金匠把首飾熔煉后制12根金條,每根10兩,裝進一個白銅小盒,用錫焊封盒口。

當時正值白色恐怖,這批黃金必須秘密運送,而從瑞金到上海距離很遠,一個人很難完成任務,需要經過7個地下交通員之手,考慮到金額很大,風險也大,為避免發生意外,林伯渠使用了此前常用的一套交接核驗程序。
林伯渠親筆書寫了一個漢字“快”,讓人刻在一枚硬木印章上,“快”字一共有7畫,按7個筆畫把印章破解成7件,事先將7件筆畫印章和相應的鎖具、鑰匙分別寄給7名地下交通員。上下線的交通員在交接時,按照如下程序進行:
1,雙方憑事先約定的暗語相認,確認身份;
2,下線持自己的鑰匙打開上線掌握的鎖具,進一步確認身份;
3,上線將黃金交給下線,下線將自己持有的筆畫印章交給上線,上線把自己掌握的鎖具交給下線;
4,上線憑下線交給自己的筆畫印章,向上級證明他已經完成使命,將黃金交給下線,否則他不會持有下線的筆畫印章;
5,原下線交通員已變成上線,他用原上線給自己的鎖具與下一站交通員接頭,重復上述交接程序。
從1號交通員到7號交通員,每個完成使命的交通員返回后,都把下一站交通員交給自己的筆畫印章交給自己的上級,上級再輾轉送交發出黃金的蘇區,當蘇區收到全部7件筆畫印章時,就說明7名交通員全部完成了交接任務。
這套交接程序很嚴密,但通常在全部筆畫印章還沒全部送回蘇區時,上海方面就已經收到錢物,并且向蘇區反饋了消息,所以這些筆畫印章只在發生意外時才用得到。
不幸的是,這筆蘇區向上海撥送的最大一筆經費就遇到了不測。
當時這120兩黃金運送的路線是:1瑞金—2南平—3福州—4溫州—5金華—6杭州—7松江,最后由在松江接手的7號交通員送到上海。
1931年11月6日,1號交通員從瑞金出發了,預計1個月后送到上海。

林伯渠
可到了12月初,上海的臨時中央沒收到黃金,便發電詢問蘇區,從12月初到12月22日,一共發了5封電報,蘇區才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
1932年元旦,蘇區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拿著6枚筆畫印章找到林伯渠,林伯渠一看東西是真的,但唯獨缺了“快”字的最后一筆——捺,說明黃金確實沒送到上海。
這下壞了,黃金真出問題了,蘇區政治保衛局立即開始調查。
問題出在哪里?很容易判斷,因為只缺了最后一筆的印章,那肯定是最后一站出了問題,也就是從松江到上海的那一站——6號交通員把黃金交接給了7號交通員,但在這之后,7號交通員沒能把黃金交給上海的臨時黨中央。
該怎么查呢?難度太大了。
當時正值白色恐怖,上海是最危險的,臨時中央都是秘密活動,位于江蘇瑞金的蘇區政治保衛局不可能派人去上海或松江調查,只好請在上海的中央特科協助調查。
但是這些地下交通員的身份(姓名、職業、地址等)屬于高度機密,只有個別中央領導直接掌握,只能由其直接上線與其聯絡,中央特科也不行,所以中央特科也沒招,最后耗費了三個多月功夫,只能麻煩那位掌握地下交通員身份的中央領導。
這位中央領導聽說以后,立刻聯系7號交通員,可一找才發現,找不到了!
1933年1月底,由于形勢惡化,臨時中央撤離上海,這樁懸案就此擱置。

通過林伯渠的介紹,專案組終于初步掌握了基本案情。
重啟這個案件的關鍵,當然是尋找7號交通員。但18年前的調查已經證明,7號交通員在當時就找不到了,如今18年過去了,想要找他不啻大海撈針。
專案組想直接找不好找,那就從1號開始,順藤摸瓜,看能否摸到7號的情況。
可惜林伯渠當時只負責調撥黃金,不負責調查案件,而負責調查案件的鄧發已經在1946年遇難了,其他人就更不清楚案件情況了。不過,林伯渠提到自己認識從瑞金出發的那個1號交通員,好像姓秦,給高自立當過警衛員。
高自立是老革命、老紅軍,在井岡山跟羅榮桓、粟裕是戰友,新中國成立后擔任中共中央冀察熱遼分局委員兼財經委員會書記。
偵查員立即前往沈陽,還好他們走得快,因為高自立當時已經積勞成疾,病情十分嚴重,晚來20幾天就見不到人了,病床上的高自立提供了如下情況:
警衛員,姓秦,名樸,江西萍鄉人,現在解放軍第13兵團任職。
偵查員立即南下廣西南寧,趕到13兵團駐地,找到了已是副師長的秦樸——他確實是1931年運送黃金的1號地下交通員。
秦樸對18年前的那個秘密任務印象十分深刻,詳細講述了當時的情況,他當時的對外身份是瑞金城內一家“盛福飯莊”的跑堂,接到任務后,他從瑞金出發,騎馬到南平,250公里的路程走了6天,當天下午趕到了指定的交接地點——南門的關帝廟。
秦樸的下線也就是2號交通員,就是關帝廟的廟祝,兩人按如前所述的程序對暗語、鑰匙開鎖、交接黃金、上交筆畫印章……完成后立即走人,整個過程沒有任何其他交流,雙方都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相貌如何,這是組織紀律的要求。
當時,秦樸不知道自己交接的是黃金,更不知道2號交通員的真實情況。

案件第一次遇到了瓶頸。
這個時候,上海市公安局“懸辦”提供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他們調到了當年中央保存的絕密檔案,找到了18年前參與運送黃金的6名地下交通員的姓名、籍貫、年齡等資料——遺憾的是,唯獨沒有最重要的7號地下交通員的情況。
不過,這已經是極其寶貴的線索了,節省了太多時間精力,而專案組也十分幸運,一路摸下去,從南平到福州、溫州、金華、杭州,2至6號交通員都健在,專案組及時與他們取得聯系,這樣從瑞金到松江這前6站的交接情況都搞清楚了。
杭州的6號交通員名叫劉志純,對運送黃金的經歷,他印象十分深刻。
當時,劉志純的對外身份是“茂福竹行”的伙計,一個姓夏的校長把他發展成中共黨員,讓他做了地下交通員,他一共給組織執行過3次任務,每次都很順利,而最后一次執行任務就是運送黃金。
一開始,劉志純接到上級秘密來信,他從接信的次日起計算的第16天至18天,每天中午11點去西湖“樓外樓”酒店前等候接頭,劉志純按信行事,果然在第17天與一名國民黨軍官接上了頭,不過對方并未交給他任何物品,而是交代給他一個秘密任務。
軍官告訴劉志純,1個月之內會有人跟他聯絡,交接一件東西,劉志純收到這件東西后,要在當天或次日前往松江,入住火車站前的“漢源棧房”,如無意外,會有人來旅館找他接頭辦理交接;如果抵達松江后3天內無人來接頭,劉志純要在第4天返回杭州,把東西藏好后,組織上會另派人來取。
交代好之后,軍官把筆畫印章、鎖具和鑰匙交付給劉志純,劉志純看了一眼,赫然就是“快”字的倒數第三畫——橫。
1931年12月1日晚7點,住在竹行的劉志純聽到有人敲門,馬上問是誰,對方準確回答了約定的暗語,劉志純打開門,倆人什么話都沒說,完成交接后對方便轉身離開。

第二天晚上11點多,劉志純坐上火車前往松江,因為攜帶重要物件,他在火車上一宿沒敢睡覺。火車跑了足足8個小時,直到12月3日上午7點才抵達松江,劉志純簡單吃過早點,便去了“漢源棧房”入住。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4點,劉志純見沒人跟自己接頭,便下樓跟客棧的老板、賬房聊天,打聽一下情況,這時忽然走進一個人: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色棉袍,頭戴黑色絨線帽,向老板打聽是否有一個杭州來的竹行先生入住。
劉志純一聽,當下說道:“敝人姓劉,是杭州‘茂福竹行’來松江出差的,先生可是找我?”
對方微微點頭,兩人便上了房間,對上了暗語,按規定交接東西,對方將自己持有的印章——“快”字的倒數第二筆畫——撇,交給了劉志純,隨后離開,誰也沒多說一句話。
來人剛走了5分鐘,警察就來客棧盤查住店客人了,還搜查了劉志純的行李,嚇得劉志純心驚肉跳,如果下線晚來5分鐘,自己就完了,組織上交來的東西也完了。
劉志純回到杭州后,又有人來聯絡他把那個“撇”的筆畫印章取走,劉志純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這是他最后一次為組織效力,此后他的上線出事了,再也沒人跟他聯系。時間一長,劉志純脫黨了,成了一名普通群眾,仍然在竹行工作。
不過,在杭州解放后,劉志純還是主動去找了杭州市委,向組織上反映當年作為地下交通員的情況,組織上做了如實記錄和上報。如果不是他主動反映,這次上海市公安局提供的地下交通員名單中,估計又要少1個人,偵查難度就更大了。
至此,最神秘的7號交通員浮出了水面——那個穿黑色棉袍的男子。
7號交通員的真實身份如何?他拿到黃金后去了哪里?途中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沒把120兩黃金送到上海?甚至連人也神秘失蹤了?黃金又去了哪里?
一系列疑團搞得偵查員頭疼不已,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去松江調查。

1950年2月1日,專案組來到秘密交通線的第6站——松江。
松江縣公安局一聽案件如此重要,便指定熟悉本地情況的偵查員老馬協助調查。蔣文增對老馬說目前不掌握7號交通員的任何信息,只能去當年他和6號交通員劉志純交接黃金的“漢源棧房”去打聽一下,碰碰運氣。
老馬一聽那可麻煩了,因為“漢源棧房”早在1937年就關門大吉了。
蔣文增有些失望,又問:“那……當年的老板、賬房還能找到嗎?”
老馬想了想,“應該可以。松江城不大,‘漢源棧房’的老板叫林漢源,咱們去打聽打聽。”
一番打聽,老馬找到了林漢源的家,偵查員很興奮,可一看林漢源本人,已經年過六旬,中風三年臥床不起了,偵查員一打聽18年前的事,林漢源一臉懵圈。這也難怪,就算是年輕人,恐怕也想不起18年前的尋常一幕,當時誰會特別留心一個普通人呢!
偵查員并不死心,當時在場的那個賬房先生呢?他能不能想起來?
根據林漢源的指示,偵查員到一家軋米廠尋找賬房先生褚國寶,一打聽才知道褚國寶在1947年因為牽扯到一樁土匪搶劫案被判了5年徒刑,現在還在蘇州監獄吃牢飯呢。
偵查員馬不停蹄,立即連夜坐船趕往蘇州,直奔監獄找到了褚國寶。
褚國寶身體健康,精神正常,態度也很積極,但不管偵查員怎么啟發,他也想不起18年前一個杭州竹行的旅客入住“漢源棧房”的事,更想不清還有一個身穿黑色棉袍的男子來客棧尋找——客棧一年到頭那么多旅客,又過去了18年,誰能記得住?

偵查員大失所望,正準備離開,褚國寶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有一樣東西,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漢源棧房”的賬本,還在我家里放著呢!”
偵查員想了想,賬本只是記錄住店旅館的信息,不會記來訪的客人,對尋找那個穿黑色棉袍的男子應該沒什么用,但聊勝于無,他們還是記下了褚國寶家的地址。
第二天,偵查員又坐船返回松江,直奔褚家,取走了全部22本賬冊。
一番翻查下來,至少證明了一點——劉志純確實是在1931年12月3日入住“漢源棧房”,但卻找不到那個穿黑色棉袍的男子——也就是7號交通員的任何線索。
案件再度遇到瓶頸?人海茫茫,去哪里尋找一個18年前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的人?
偵查員感到毫無頭緒,甚至有了放棄的想法。這個時候,偵查員胥德深突然提出一個觀點:從劉志純回憶的情況看,當時客棧老板和賬房先生對這個穿黑色棉袍的男子應該十分陌生,那就說明此人很可能不是松江本地人,而是來自于外地。
蔣文增點頭稱是,可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外地人,范圍更大,更難找了。
胥德深興奮地說:“你們想想前幾名交通員說明的情況,每名下線交通員都是至少提前2到3天到接頭地點等待,7號交通員如果是外地人,應該也會提前趕到松江,那他在松江應該有落腳點,不是住在旅店,就是借宿在哪里,劉志純會不會知道呢!”
對呀!蔣文增一拍腦門,咋忘了這個情節!

第二天,蔣文增和胥德深又跑去杭州找到劉志純。
劉志純絞盡腦汁地回憶,再加上偵查員的耐心啟發下,終于想起一個模糊的細節——當時黑衣男子從包里取那個“撇”的印章時,他無意中瞥見包里似乎有一張薄薄的紙,模樣跟“漢源棧房”開給自己的預付款收據差不多。
蔣文增、胥德深互相看了一眼,果然是了,這個黑衣男子很可能住在松江的哪家客棧!
離開杭州后,蔣文增、胥德深馬不停蹄,再度坐火車返回松江。
兩人在路上分析了一番,因為當時交通不便,加上白色恐怖,地下交通員的出行時間很不準確,上下線交通員往往都是約定了數天、一周甚至更長的接頭時間段,在這個時間段里,上線會在接頭地點被動等待下線,而下線則去接頭地點主動尋找上線。
這樣的話,7號交通員應該提前到了松江,找到一處客棧住下,然后去“漢源棧房”尋找劉志純接頭,所以他去“漢源棧房”的時候才是空著手,什么都沒帶,那么下一步的重點就是調查松江城內所有旅館在1931年12月初的住宿情況了。
這又是大海撈針。
別說是隔了兵荒馬亂的18年了,就算是太平年代的18年,甚至是技術高度發達的當代,想要查18年前的住宿記錄也很難,即便是21世紀初,住宿使用本人身份證實名登記也沒有完全普及,很多旅店沒有身份證也可以直接入住,何況是兵荒馬亂的1931年!
但是4名偵查員一合計,沒有一個人灰心: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偵查員和自己入住的“大福祥旅館”老板錢某聊了一會,得知18年前松江城一共有5家旅館——“大福祥旅館”、“漢源棧房”、“清福閣旅館”、“邢天華客棧”、“九峰三泖旅社”,“漢源棧房”在1937年關門了,“邢天華客棧”在1950年關門了,目前還剩3家。
偵查員又問:“能不能查到18年前的住宿記錄呢?”
錢老板回答說:“我們是老店,還保存至少30年的旅客入住記錄,其他就難說了。”
偵查員一聽面面相覷,那就一個個來試試看吧。
一番查找后,偵查員發現在1931年12月2日、3日,只有松江城內一家“富貴糕團店”的老板周德沖訂過一個房間,問錢老板和伙計都想不起來是誰住的,偵查員只好找到周德沖,周德沖說是為了接待他的親家——上海來的“聚財綢緞行”賬房先生劉羽定。
偵查員暗喜:這個劉羽定很可能就是那個黑衣人!
可再一打聽,偵查員的心涼涼了:劉羽定早在12年前就病死了。
偵查員又從周德沖家里找到了劉羽定的一張照片,拿去給6號交通員劉志純辨認,劉志純一看搖了搖頭:此人跟自己接頭的7號交通員大相徑庭,肯定不是。
偵查員仍不死心,繼續挨個旅店尋找。
偵查員先后找到“九峰三泖旅社”、“清福閣旅館”,幸運的是,他們都有18年前完整的旅客入住記錄,但翻找一番后發現,這兩家旅館在1931年12月初生意冷清,無人入住。
偵查員的心一點點涼下來,只能寄最后希望于去年剛關門的“邢天華客棧”。
當找到客棧老板邢天華時,邢天華的一句話讓偵查員的心徹底涼透:
“店都關了,留著賬本干啥?我吩咐伙計把賬本什么的一把火全燒了!”
這樣一來,最后的希望落空了,線索再次中斷!
如果7號交通員就是入住了“邢天華客棧”,那就預示著專案組永遠不可能破獲此案了!

就在大家感到失望透頂時,市局傳來了最新的情況通報,說蔣文增他們第三組的工作進度在“懸辦”所有案件中排名最末,其他組都有進展,這4名偵查員頓感臉面無光。可以說,大家付出的艱辛不比任何一組少,進展卻很不利,遇到了最大的瓶頸。
就在大家幾乎陷入絕望時,通報里的一句話突然觸動了蔣文增敏感的神經:
負責承辦中統、軍統陷害民主人士案件的第五組,調查有較大收獲,該組的經驗是:“不厭其煩,向看似無法調查的方向伸出調查觸角。”
蔣文增似有所悟,喃喃自語道:我們這個案子是否也存在“看似無法調查的方向”呢?是不是我們局限了自己的調查思路,錯過了一個“看似無法調查的方向”?
一名偵查員一拍大腿:如果7號交通員不是住旅館,而是借宿到哪戶人家呢?!
其實,專案組之前就分析過這個可能性,但覺得可能性很小,因為外來者人生地不熟,承擔如此重要的秘密任務,不可能冒險投宿人家,旅館是最安全的選擇,但“可能性很小”不代表0%,現在旅館這條線已經斷了,借宿或許就是“看似無法調查的方向”。
專案組振奮精神,圍繞“借宿”開展了調查。
這項工作很難,但也不是絕無可能,因為20世紀30年代初流動人口很少,松江城又不大,街坊鄰里關系也很透明,誰家來過什么客人,不光戶主一家清楚,鄰居們往往也知情。
最關鍵的一點是我們有“朝陽區群眾”,只要把“朝陽區群眾”發動起來,利用群眾的力量,就沒有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松江縣公安局的協助下,一條“公安局——派出所——各鎮各街居委會——各居民小組——各家各戶”由上到下的工作鏈迅速啟動,大家圍繞“1931年12月3日前后是否有一個穿黑色棉袍戴黑色絨線帽的外地男子借宿”一事展開廣泛而深入的摸排。
要說新中國成立初年的群眾,政治敏銳性和工作熱情都極高,任務布置下去,不到一天半的時間,全城的摸排都出來了,結果都是3個字:沒查到。
偵查員的心再次受到一萬點暴擊:無語!這條線又斷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偵查員失去了信心,幾個月馬不停蹄的工作竟是這樣的結果。但就在他們灰心喪氣時,轉機突然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現了!

眼看快過春節了,組長蔣文增決定先回上海匯報調整,過了春節再作計議。
這個時候,偵查員胥德深不好意思地向蔣文增請假,說自己在松江軍分區司令部有一個山東老鄉,很久沒見面了,想借機去看看對方,蔣文增說你怎么不早說,快去吧!
誰都沒想到,就因為胥德深這一去,專案組獲得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
胥德深到松江軍分區司令部,見到了山東老鄉杜復明參謀,杜復明聽說胥德深有同事在,便邀請蔣文增三人一起過去吃飯,三人盛情難卻,便過去了。
大伙邊吃邊聊,蔣文增對菜肴贊不絕口,杜復明一聽很高興,便叫廚師老柏出來跟客人見面,蔣文增一看,干脆就請老柏入席一起吃飯喝酒。
閑談時,胥德深聊起他們正在調查一樁18年前的懸案,找遍了松江的旅館都沒頭緒。這時,老柏忽然插話說:“松江還有一個可以住宿的地方哩,不知道你們查過沒有?”
話音一落,蔣文增他們齊刷刷地盯住老柏,請他往下說。
原來,老柏在1930年來松江給“富春樓”當大廚,因為廚藝好,不時有頭面人物請老柏去掌勺,最多的就是“松金青中心保安團司令部”,一來二去,老柏跟保安團混熟了,知道他們開了一個內部招待所,有50張床位,專門用于招待來松江出差的保安團軍人。
這個招待所不對外營業,后來因為有空閑床位,也接待社會旅客,但入住條件很嚴格——必須有保安團連以上軍官介紹,并有營以上軍官的簽名擔保。
對外地旅客而言,保安團的內部招待所當然是最安全的,但因為條件太苛刻,真正能住的人也不多,而且除了內部人,知道這家招待所的微乎其微,這就是此前調查時沒人提到這個招待所的原因。
正所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偵查員聞訊大喜,立即追問招待所的詳細情況,但是老柏第二年就離開松江了,再也沒跟保安團打過交道,只隱約記得招待所的負責人姓顧,名三才,青浦人,再也無法提供其他線索了。
不過,這個信息已經足夠了,偵查員又升起了希望,立即取消返滬計劃,第二天跑到松江專區公安處打聽,這一打聽有了驚喜:松江保安團的檔案都在庫房里,沒人動。

偵查員渾身充滿干勁,就連翻檔案都很愉快,這一翻不要緊,保安團的檔案堆里竟然真有內部招待所開辦期間(1930年至1937年)全部的旅客入住登記資料!
偵查員直奔重點,翻查1931年12月初的入住記錄,立刻就有了發現。
12月1日至5日,入住的非軍人旅客(可以肯定黑衣人并非軍人)有3個,其中兩人是一對夫妻,來自南匯縣;另一個名叫梁壁純,來自上海,12月1日入住,12月4日離開,擔保人是保安團第一營營長郭洪順。
這個叫梁壁純的上海來客,立即引起了偵查員的興趣,他們仔細查看了附在旅客登記簿上的擔保函,內容是被擔保人梁壁純系其(郭洪順)族叔郭北昌在上海所開的“祥德源國藥號”的店員,前來松江向“余天成中藥堂”聯系采購中成藥。
偵查員大喜過望,如果這個梁壁純就是7號交通員,那他已經呼之欲出了!
不過進一步調查顯示,郭洪順早在1933年因貪污被解職,去向不明,沒辦法通過他查找梁壁純,只能找郭洪順的族叔、上海“祥德源國藥號”老板郭北昌了。
這個時候的偵查員已經充滿了希望,立即登上火車返回上海。
這個時候就馬上過春節了,他們先回到市局向領導匯報了工作進度,并且主動放棄春節假期,堅決把這個線索查到底,否則連年都過得不舒心。
就這樣,1950年2月16日,除夕(大年三十)上午,偵查員跑到上海市衛生局,查到了“祥德源國藥號”的情況,得知這家藥店的老板郭北昌已經在1941年9月病逝,藥店也在10月23日申請注銷正式歇業了。
線索貌似又斷了,但偵查員心有不甘,又跑去打聽藥店的情況,一打聽才知道經過這么多年,當初的路名都改了,門牌號也重編了,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祥德源國藥號”的原址,現在換了一家鞋帽店,但在附近打聽了很長時間,誰都不知道“祥德源國藥號”。

偵查員還不死心,又找附近的年長居民打聽,一連找了好幾個,終于有了一點收獲,一名六旬老人知道這個“祥德源國藥號”,也聽說過一個姓梁的店員。
偵查員暗喜,追問道:“那他后來到哪里去了?”
“后來?哪里有什么后來!聽說那位梁先生有一天突然失蹤了!”
偵查員大吃一驚:突然失蹤了?這就對了,那120兩黃金不也是突然失蹤的嗎?
調查到了這一步,可以說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只要找到梁壁純,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經過一番討論,專案組決定從尋找當年在“祥德源國藥號”工作過的員工入手,了解梁壁純的情況,他們兵分兩路,用3天時間獲得了一些有價值的情況。
梁壁純,江蘇嘉定人,長期在“祥德源”工作,技藝高超,是店里的技術權威,因為性格謙和,品格正直,大家都很喜歡他,老板郭北昌尤其把他當作心腹,逐漸把藥材進貨渠道也交給他,梁壁純接手之后,建議向松江的“余天成”進貨,郭老板同意了,店里的一些老伙計估計梁壁純1931年12月初的松江之行,應該就是去跟“余天成”洽談生意的。
梁壁純在松江呆了三四天,12月5日上午九點返回店里,跟老板說想先回家休息,下午再回來,說完就離店而去。誰都想不到,梁壁純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到了下午4點多,郭老板還不見梁壁純來,就派人到梁壁純租住的屋子查看,回來報告說屋子鎖著門沒人,郭老板納悶,便親自趕去,一打聽鄰居們說梁壁純已經好幾天沒回來過,郭老板感到異常,立刻報了警,巡捕房來了以后打開房門發現一切整潔如常。
巡捕房簡單詢問一番,排除了梁壁純卷款潛逃的嫌疑,也沒發現牽扯其他案件的可能,很可能是他本人因事不告而別,也就沒再管這件事,甚至筆錄都沒做,隨著時間推移,這件事就無聲無意地過去了。從此以后,誰也沒再見過梁壁純。

租界巡捕
除此之外,偵查員還有一個重要收獲——一張拍攝于1931年中秋節的“祥德源國藥號”全體員工合影,其中就有梁壁純,照片經過技術處理后非常清晰。偵查員又跑到杭州,把照拿給劉志純辨認,劉志純一眼就從中認出了梁壁純。
至此,“中央特費案”終于有了突破性進展,梁壁純就是7號地下交通員!
7號地下交通員的身份確認了,可是人已經失蹤了19年,茫茫人海,何處尋找?
1950年2月26日,專案組確定了下一步調查方向:解開梁壁純的失蹤之謎。
綜合前期調查,專案組做出一個推斷:梁壁純應該不是遭人劫持而被迫失蹤,而是有計劃、有準備地失蹤,也就是說,是梁壁純自己制造了失蹤,故意讓別人找不到他的蹤跡。
梁壁純為什么要制造失蹤?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與那120兩黃金有關。
具體是哪個方面的原因呢?專案組分析有兩個可能。
1,梁壁純發現自己運送的物品是黃金,私吞之后制造失蹤假象,遠走高飛。
2,梁壁純在運送黃金途中出了事,導致他無法完成任務,至于出了什么事,最大的可能是被敵人逮捕了。
但是專案組很快派出了第二種可能性,因為當初蘇區政治保安局、中央特科調查時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還動用了安插在各租界巡捕房、國民黨各調查機關的所有內線進行了秘密調查,都沒有發現7號地下交通員被捕的消息。
這樣一來,專案組傾向于第一種可能——梁壁純私自侵吞了120兩黃金,而接下來的調查方向就很清楚了——全力尋找梁壁純,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一晃19年過去了,到哪里尋找一個刻意隱匿的人?

偵查員決定根據藥店老板提供的線索,到梁壁純的老家江蘇嘉定尋找,但嘉定是個大縣,梁壁純具體住在哪里?梁壁純是一名很優秀的地下交通員,沒向老板和同事們透露過任何關于自己家鄉的細節,專案組沒辦法走捷徑,只好跑到嘉定漫天撒網。
專案組已經不是第一次大海撈針了,但這一次他們的運氣真不錯。
嘉定縣公安局請縣工商聯組織了一個座談會,把全縣幾個中藥鋪的人都請過來,讓他們回憶嘉定是否有一個曾在上海工作、叫梁壁純的藥工。結果,人剛到齊,驚喜就來了,73歲的“積福堂”創始人陸積福一聽:這個梁壁純不就是自己收的第一個徒弟嘛!
偵查員聞言大喜,繼續詢問,老爺子說梁壁純當年就住在嘉定南門外,已婚,有3個孩子,老婆小名叫貞姑,不過后來聽說梁壁純突然失蹤,貞故一個人難以謀生,就變賣房產后帶著孩子回黃渡鎮的娘家了,后來的情況就不清楚。
得了,啥也別說,繼續找人吧!
偵查員一路追蹤到了黃渡鎮,在當地派出所的配合下,打聽了大半天,得知貞姑大名叫陳孝貞,以前帶著3個孩子住在黃渡鎮長街上,大概在1942年的一個秋天,一家人招呼也沒打,突然全家搬走了,聽說有人開著一條小船把娘4個拉走了,走得很匆忙。
偵查員面面相覷:貞姑走得如此神秘突然,跟當年的梁壁純如出一轍,難道是梁壁純偷偷跑回來,把自己老婆孩子接走了?這很有可能!
偵查員繼續打聽貞故的去向,大家都說不知去了哪里,但有人說今年正月貞故家里一位老人去世,貞姑還從外地趕回來參加喪事!偵查員抓住這條線索,又找貞姑家的親戚調查了一番,終于獲得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
貞姑就是被她的丈夫梁壁純接走的,他們現在的居住地就在上海浦東的洋涇鎮!
偵查員大喜過望,馬上就要揭開謎底了!
1950年3月4日晚,偵查員突襲了梁壁純位于洋涇鎮的住處,一舉抓獲了化名“申繼谷”、化身鐘表匠的梁壁純,但在搜查中卻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梁壁純到案后,主動向偵查員作了陳述,但陳述內容卻讓偵查員大吃一驚,因為梁壁純的陳述跟偵查的判斷大相徑庭,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梁壁純說自己是在1927年,經由藥店老板郭北昌的弟弟、共產黨員郭斗昌與共產黨結緣的,后來在一個叫老屠的人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并被發展為地下交通員,利用“祥德源”店員的身份從事秘密工作。
1931年11月底,梁壁純接到上級指令,前去松江執行一項絕密任務,交接一樣重要的物品,臨行前領導無比嚴厲地叮囑:人在物在!物丟,要掉腦袋!
饒是梁壁純小心謹慎,從未出錯,經驗豐富,聽到如此嚴厲的措辭,也是一哆嗦。
恰在此時,老板郭北昌安排梁壁純去松江跟“余天成”談生意,為了安全著想,郭北昌請剛好來上海辦事的族侄、“松金青中心保安團”營長郭洪順寫了一張擔保書,安排梁壁純入住保安團招內部待所——這便是梁壁純入住內招的原因所在了。
1931年12月1日上午,梁壁純抵達松江,入住了保安團內部招待所,交了押金,對方給了他出具了一張蓋著保安團司令部大印的出入證,還有一紙押金收據,梁壁純都放在自己隨身的錢包里——這便是被劉志純一眼瞥見的那張薄紙了。
當天下午,梁壁純到“余天成”談完業務,便去火車站對面的一家茶樓等待自己的上線——6號地下交通員。一連等了兩天,等到12月3日清晨7點多,劉志純從火車站出來,第一時間就被梁壁純認出來了——因為他穿了約定顏色樣式的衣服、帽子。
隨后,梁壁純一路尾隨跟著劉志純,看他進了火車站附近的“漢源棧房”。當晚,梁壁純去了“漢源棧房”跟劉志純接頭,過程跟劉志純的回憶一致,不再贅述。
1931年12月4日上午,梁壁純攜帶黃金離開松江。
根據組織安排,梁壁純回去走的是水路,坐的是輪船,上午9時從松江出發,下午5點抵達青浦碼頭,然后再轉船去上海,傍晚6點出發,次日造成6點抵達上海曹家渡碼頭,雖然路程遠、時間長,但相對火車的人多眼雜、盤問頻繁,更安全一些。
一路之上十分順利,就連途徑強盜出沒的吳淞江,也沒遇到什么意外,到了曹家渡碼頭上了岸,梁壁純就難免有些放松了,這一放松,意外就發生了。

梁壁純登上碼頭后,一個年輕的黃包車夫過來招攬生意,梁壁純見他的車很干凈,就提著行李上了車。車走到曹家渡橋時,因為橋又高又陡,車夫有些吃力,旁邊忽然躥出一個人來,說著“我幫你推一把”,便向梁壁純靠了過來。
當時天色尚黑,梁壁純又是近視眼,還沒看清對方的樣貌,那人忽然一伸手,將一團散發著藥味的紗布捂住了梁壁純的口鼻,也就一瞬間,梁壁純失去了知覺。
等梁壁純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腦袋還是一片迷糊,不知道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幾點鐘。正迷糊間,房門開了,一個旅館伙計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招呼說:“先生您可醒啦!哎,您這一覺睡得可真長,從早晨一口氣睡到現在,整整18個鐘頭呢!”
梁壁純恍然大悟,這里是旅館!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情形,忽地一躍而起,驚道:“哎呀!我的行李!”
梁壁純一看自己的行李,心想完了:那個旅行包還在,里面的東西一樣不少,但另一個小皮箱卻不見了,而小皮箱就是專門用來裝那個“重要物件”的!
梁壁純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領導沒說這個皮箱里裝的是什么,但他根據盒子的體積、重量,大體猜出肯定是黃金了,而且分量不輕,一定非常重要,不然領導在交代任務時的措辭不會如此嚴厲:人在物在!物丟,要掉腦袋!
可現在,人在,貨已經不在了,怎么辦?
梁壁純分析了一下,如果報警,那就是向敵人自投羅網,絕無生路;如果向組織如實說明,那也是自己的重大失誤,何況組織會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詞嗎?也許會認定他監守自盜,直接當成叛徒“鋤奸”了,那自己就成了的叛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來想去,梁壁純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先留條性命,相信組織有朝一日會查清,但在逃離之前,他決定留下一段真實的記載,一個證據,這樣以后即使被組織上當“奸”給鋤掉了,只要發現這段記載,就能證明他梁壁純是無心之失,不是叛徒、內奸。
想到這里,梁壁純讓伙計找來“曹家渡大旅社”的經理樂書秋,對樂經理如實說明自己半路遭遇劫匪丟了黃金的事,并要求旅社出具一個書面證明,為其證實自己是在被劫匪暗算失去知覺后,才丟了一個裝滿黃金的小皮箱。

一開始,樂經理堅決不肯出證明,但梁壁純威脅說如果自己報案,“曹家渡大旅社”也會被卷入這樁巨案,一不小心被警察搞成“劫匪同謀”也有可能,樂經理一聽嚇昏了,趕緊配合梁壁純寫了一個證明,把情況說明了一番。
從證明中,我們可以得知梁壁純來到旅社的過程,內容很長,大概意思是: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5日晨6時07分,兩個穿深色棉衣的年輕男子領著一輛黃包車,把一個渾身散發著燒酒氣味的穿黑色棉袍、戴黑色絨線帽的男子(梁壁純)送來旅社,茶役王老三幫忙把車上的兩件行李取下,一是旅行袋,一為小皮箱(后者有點兒沉)。
入住后不久,3名男子攜帶小皮箱坐黃包車離開,走前囑咐茶役裘青照顧好醉酒男子,醉酒男子醒后稱其名叫梁壁純,丟失褐色小皮箱一個,內有百兩以上黃金,云云。
寫完證明后,梁壁純看了一遍,很滿意,便讓旅社加蓋了印章,并由經理樂書秋、賬房章依發親筆簽名,收好這封至關重要的證明后,梁壁純叮囑二人說:
“日后不管何人來此詢問今日之事,若非系我梁壁純所托,請避而不談。如來人見面即自語“念漆”(當天系1931年12月6日,陰歷十月廿七,滬語“廿七”的讀音是“念漆”)作為暗號,你們聽到這暗號方可講出今日真相,可保你們無恙;如果不予道明,勢必懷疑你們系劫匪同黨,到時候后悔就晚了!”
說罷,梁壁純作別而去,事情告一段落。

梁壁純是情報人員出身,知道“祥德源”、租住處、嘉定老家都不能去了,但為了留下對自己有利的證據,他還是在出走前回了一趟“祥德源”,以便留下自己失蹤的確切時期,有利于組織今后調查。
辦完一切事宜后,梁壁純切斷了跟所有人的聯系,跑到上海浦東洋涇鎮的一座破廟,追隨一個熟悉的老僧出家,做了兩年居士,后來老僧病逝,梁壁純便化名“申繼谷”,在洋涇鎮上開了一個維修鐘表的攤子。
這幾年間,梁壁純深居簡出,不敢跟任何人聯系,擔心有朝一日組織會找到自己“鋤奸”,但直到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仍然沒人來調查自己。
又過了幾年,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社會上也從未傳出關于120兩黃金的消息,梁壁純心想上海被日本人占著,國共兩黨都很難生存,全國又這么亂,早就沒人管這樁陳年舊案了,這個時候應該安全了,于是便輾轉打聽到妻子的下落。
1942年秋天的一個夜晚,梁壁純一個人悄然潛往黃渡,把妻兒秘密接到了洋涇鎮定居,從此過上了合家團圓的幸福生活。
但是梁壁純絕對沒有想到,組織上從來沒有忘記這樁懸案,更沒有想到到了19年之后的1950年,偵查員會完成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成功找到自己!
聽完梁壁純的陳述,專案組覺得基本可信,但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核實。
偵查員先是根據梁壁純的提示,搜到了那封藏在一個陶瓷罐里的證明信,與梁壁純陳述相符,接著又在第二天前往曹家渡一帶調查。
幸運的是,“曹家渡大旅社”還在,竟然還是原班人馬。
偵查員找到樂經理,出示證件表明身份,問起當初的事情,但對方只是搖頭不知;偵查員只好說出“念漆”二字時,對方這才履約,如實說明了當時的全部情況。
經過這番核查,終于可以做出判斷:梁壁純的陳述基本上是真實可信的。
7號交通員找到了,失蹤謎案解開了,案件到了這里可以說完成了99%,但還不能說完全破案了,因為劫匪沒找到,失蹤的120兩黃金沒找到。
萬里長征只剩下最后一步,該怎么辦?當然是繼續調查。

專案組奇怪的是,運送黃金的過程如此隱秘,這幫劫匪是如何得知的?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能把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物品……都卡得那么準,一下子就盯上了梁壁純,目標就是那個小皮箱,就連梁壁純隨身攜帶的錢包都沒拿走?
這到底是有預謀的針對性搶劫,還是一次隨機產生的意外?看起來很像是前者。
這個判斷將影響下一步的調查方向,專案組對此進行了反復研究,最后排除了有預謀搶劫的可能性,依據有三:
第1,這是一樁黨中央直接安排的絕密使命,黨內知情人極少,就連參與其中的7名交通員都不了解全貌,國民黨這么多特務也沒聽說,一般盜賊劫匪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呢?
第2,劫匪是到了曹家渡碼頭才盯上梁壁純,到了橋上制造機會作案,這說明對方沒有提前踩點,沒有預謀。
第3,劫匪的作案手段很套路,很簡單,就是“騙人坐車——上橋減速——同伙上前——迷藥昏倒——灑上白酒制造醉酒假象——拉到旅館實施搶劫——最后逃之夭夭”。
綜合上述分析,對方應該是有預謀搶劫的作案團伙,但他們的作案對象是隨機的,梁壁純不過是湊巧被他們盯上,才導致120兩黃金被劫,以致離奇失蹤。
基于這個判斷,專案組確定了調查方向——翻查舊檔案或者向舊上海的老警察打聽,看30年代初是否偵辦過類似的搶劫案件,最好也是搶劫黃金。
長話短說,這個調查的過程像之前一樣務必艱難復雜,因為時間很久了,舊上海屢經戰亂,破壞嚴重,日本占領過,國民黨統治過,還有歐美各國的租界,警察力量十分混亂,再加上行政區劃頻繁調整,想找一個案件線索,十分讓人頭疼。
1950年3月8日,專案組召開了一次座談會,找了數十名舊上海的老警察來詢問,大家積極性很高,現場十分熱鬧,提供了大量情況,有的還經辦過類似的搶劫案,但這種搶劫案技術含量很低,加上后來官方的強力打擊,很少有專業劫匪再用這種辦法搶劫。
如此分析下來,這些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們認為1931年的“曹家渡黃金劫案”也許只是一些膽大妄為的貪心青年所為,他們的成功僅僅是一種巧合,很難從同類案件中查找線索。
當然,這些老警察還是很負責的,他們熱心地給偵查員出了一個主意——去提籃橋監獄向那些新中國成立以前就被判刑,或者新中國成立前有過搶劫、盜竊等前科案底的在押犯進行調查,也許他們能有人提供什么線索。

民國警察
專案組別無他法,只好請提籃橋監獄協助。
提籃橋監獄也很配合,他們積極發動在押犯向警方提供1931年曹家渡黃金搶劫案的線索,只要檢舉內容查實,將視為重大立功表現,可以報請減刑或提前釋放。通知下去以后,舉報線索很多,但一番調查下來,不是落空查否,就是查不下去。
案子再次遇到瓶頸,這也是最后一個瓶頸了。
就在專案組一籌莫展時,4月7日,“曹家渡大旅社”經理樂書秋忽然找到專案組組長蔣文增,說他和裘青(就是那個旅社的員工)又聊起當年那樁案子,裘青說自己前兩天做夢時夢見當初3個劫匪送梁壁純到旅社用的那輛黃包車,牌照號碼是300169。
樂經理一開始也沒在意,回家跟學醫的兒子閑聊時說起,兒子說夢中的很多情形是真實場景的還原,國外有專家把人催眠后與其對話,可以獲取隱藏在潛意識中的事實真相,所以他認為裘青說的牌照號碼很可能是真的。
樂經理聽兒子說得有鼻子有眼,就跑來向偵查員反映,偵查員一開始也不相信,便向上級刑偵專家請教,結果一打聽說國外還真有使用這種方法破案的,于是便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調查裘青夢到的牌照號碼——300169。
再經過一番艱苦調查,偵查員終于找到了300169黃包車的車主,一個叫曹勝林的人。
但再往下查,曹勝林早就不在上海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偵查員又耗費將近1個月的時間,終于在蘇州一家樂器廠找到了曹勝林,曹勝林說這輛車是他的私家車,一直是自己用,從未借給別人,自己經濟條件一直很好,更不可能搶劫。
偵查員又找到曹勝林的車夫老凌,一番調查下來,證實曹勝林所說屬實。
原本充滿希望的線索,又斷了。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這樣的循環不知走了多少次,專案組又失望了,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否則就是前功盡棄了,監獄試過了,他們又想去看守所調查——全市有20多看守所,碰碰運氣,也許會有人提供一些線索呢!
或許是偵查員的不懈努力感動了上蒼,還沒等他們去看守所,最重要的線索出現了!

前期參加座談會的舊上海老刑警中,有一個叫曾豐的人,他參加完座談會后不久,突然被上海市公安局帶走,配合調查新中國成立以前的一些政治案件,因為還沒調查清楚,就被留置在看守所,和20多個犯人關押在一起。
犯人聽說曾豐以前是老刑警,就請他講破案故事解悶,曾豐跟大家聊來聊去,就聊到了1931年冬天的曹家渡黃金搶劫案,大家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講完后,一個年輕人悄悄問曾豐:如果檢舉像您說的那個“曹家渡黃金搶劫案”那樣解放前的陳年舊案,算是立功嗎?
曾豐一聽眼前一亮,回答說:“當然可以,你要是真知道,那查實以后肯定有好處。你要是相信我,就先給我講講,我幫你出個主意看怎么辦,不然檢舉錯的話也沒好處,有的人胡亂檢舉,還有送命的呢!”
對方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把情況向曾豐和盤托出。
此人叫馮安寶,34歲,老爸是資本家,從小很寵這個唯一的兒子,因此馮安寶成了紈绔子弟,喜歡到處拈花惹草,這次就是因為涉嫌強奸婦女被關進來的,還沒判刑。
據馮安寶說,他有一個表兄叫吉家貴,比自己大10歲,經常帶著他一起玩。1931年10月,馮安寶過生日,吉家貴跑來幫忙,在馮家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兩個多月,一直住到12月上旬,跟馮安寶玩得不亦樂乎,還找來兩個結拜兄弟——劉阿古、莊克一起玩。
馮安寶的老爸原來有一輛私家黃包車,后來換了一輛汽車,就打算把黃包車賣掉,但吉家貴帶著馮安寶幾個人整天把黃包車當成玩具拉著玩,就暫時沒有賣掉。

兩個多月下來,吉家貴三人都快玩成職業車夫了,仍然樂此不疲,馮安寶卻沒了興趣,最后馮大少爺一揮手,干脆讓表兄把黃包車拉去自己玩去了。
1931年12月上旬的一天,吉家貴忽然把黃包車送回來,還擦得光潔一新,但從此以后,吉家貴好像對黃包車就不感興趣了,而且也很少來找馮安寶玩了,后來才聽說吉家貴自己開了一家店,據說生意還很不錯。
馮安寶當時也沒起啥疑心,表哥不玩了,開店做生意是件好事,可他自己卻長成了一個紈绔子弟,喜歡玩弄女性,到了解放之后,終于因為涉嫌強奸被告進了公安局,一聽說判刑至少10年以上,馮安寶才知大事不好,想挖空心思立功,爭取少判幾年。
當聽到曾豐聊起1931年冬的“曹家渡黃金搶劫案”時,馮安寶突然一下子來了靈感:1931年冬,3個人,黃包車……跟表哥他們仨咋那么像呢?再加上表哥在那之后的奇怪表現,馮安寶覺得這事說不定就是表哥和劉阿古、莊克一起做的!
曾豐聽了也覺得有點兒像,不過是真是假,還得由公安局調查,他建議馮安寶直接向看守所所長報告,所長接到檢舉后,立刻跟上海市公安局取得聯系,蔣文增聞言大喜,立即全體出動,連夜提審馮安寶。
馮安寶講完上述情況后,蔣文增不動聲色地問:“你家那輛黃包車是什么牌照?”
“300196……”馮安寶不假思索地回答。
300196?“曹家渡大旅社”的當事人夢見的牌照號碼是300169,看來是旅社的人因為時間久遠,記憶模糊,把尾數記錯了,正確的號碼就是300196!
1950年5月11日,上海市公安局夜襲“吉家歡南貨店”,逮捕了老板吉家貴,搜查發現白銅盒一個,后經劉志純、梁壁純兩人辨認,正是當年放黃金的那一個!

吉家貴被捕后,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吉家貴的作案動機是籌款開店,作案過程如前所述,吉家貴負責策劃并組織實施,劉阿古、莊克共同參與實施,馮家的黃包車就是作案工具,所謂“喜歡玩黃包車”不過是掩飾作案的障眼法。作案后,吉家貴便把黃包車擦拭一新,還給馮家。
這是吉家貴三人首次作案,原本打算多做幾次,哪知第一次出手就盯上了梁壁純,一得手就是120兩黃金,三人心中狂喜,平均分贓,各獲40兩黃金。
作案成功后,三人為避外界懷疑,就此別過,不再聯系。大概在1946年,吉家貴在上海外灘偶遇劉阿古,交談之下方知劉阿古在北京路經營一家五金商行,而莊克已死。
根據吉家貴的交代,偵查員立即趕赴北京路逮捕了劉阿古。
另一案犯莊克,經調查得知1937年參加“抗日別動軍”,次年戰死沙場,還被國民政府追認為烈士,但莊克的父母健在,他們主動交出了莊克給他們的兩根“大條”黃金,共計20兩,后經當年瑞金縣打造金條的老金匠辨認,確系出自其手。
至此,這樁發生于1931年的120兩黃金神秘消失案終于完全告破,而這個時候距離案發已經20個年頭了。
后記1950年11月18日,吉家貴、劉阿古以“搶劫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梁壁純以“歷史反革命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但因協助破案有功,未入獄服刑,而是交給地方“監視居住”,直到1959年病死;馮安寶因重大立功表現,半年后被釋放;曾豐也因立功被立即釋放。

這樁離奇案件的偵破,證明了這樣一個道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向我們尊敬的人民公安致敬!沒有他們的執著和堅持,就不會有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聲明】本文為真實案件。參考資料:《人民網》、《法制博覽》、《國防時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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