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電飯煲發出了清脆的“嘀嘀”聲，廚房中漸漸透出了淡淡的飯香，提醒我飯已經快好了。自結婚后便開始做飯，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鍋碗瓢盆間周旋了十多年。孩子剛剛出生后的....

電飯煲發出了清脆的“嘀嘀”聲，廚房中漸漸透出了淡淡的飯香，提醒我飯已經快好了。自結婚后便開始做飯，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鍋碗瓢盆間周旋了十多年。孩子剛剛出生后的三年，家里一直雇鐘點工做飯，已經許久沒有聞到米飯將熟時的香氣了。假期到了，鐘點工已經辭了，再入廚房，浣手做羹湯，又與這淡淡的飯香相遇。飯香并不濃烈，只是在不知不覺間充滿了不大的廚房，深吸一口氣，似乎忘卻了夏日廚房的炎熱。

飯香不同于炒菜時爆出的菜香，當你把油鍋燒熱，透明的油脂漸漸泛出細細的泡沫，油煙機的轟鳴也壓不住油泡碎裂時的爆響。先爆蔥姜，一陣爆響之后，輕輕俯首，就是一陣濃濃的香氣；有時先爆紅椒，殷紅如血，伴著一陣陣喧響在油鍋中翻滾，香氣雖不如蔥姜濃郁，但當那翻滾的紅色直刺雙眼時，就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辣香包裹住你。“人聲鼎沸”一詞源于大鼎烹煮食物時，發出的轟轟之響。不過，鼎非尋常百姓人家所在。鼎沸的巨響，也總讓人感覺莊嚴古樸，不食人間煙火。沒有考證過炒菜起于何時，但一讀“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的詩句，就能感覺到炒菜時那番濃香。雖然李賀的句子顯得貴族氣十足，可是常入廚房的人，卻能感覺到這句子與自己的距離極近。讀吳其浚的《植物名實圖考》，作者在描述種種野草野蔬的形狀、藥性之后，常常附一句“煠食”。何謂“煠”？原來就是炸，也就是炒的一種。炒，亦有此神奇功能，讓那些尋常草蔬也能走上餐桌，伴著濃香。

飯香亦不同于烹煮時的菜香。紅燒菜肴時，亦需先爆蔥姜，不過將食材（或雞鴨，或牛羊肉，或排骨）倒入后，蔥姜之氣便漸漸淡了，而匯入食材特有的氣味之中。此時需加以料酒，沿鍋邊緣倒入，一股酒香沖散了腥騷之氣，原本濃烈的氣味漸漸變淡。此刻，食材就如一張白紙，任你描摹刻畫。以老抽上色，以生抽提香，再加入香葉、桂皮、八角等香料，開水瀹入，不多時，一陣氣泡翻滾，濃濃的香氣便奔涌而出。剛剛放入的香料，混雜著食材自身的氣味，似有點鐵成金的神奇功效，將原本的腥騷膻沖之氣化為陣陣濃香。這股香味時時相伴，在長達一小時乃至數小時的烹煮時從不散去，直至開鍋的一瞬間，伴著一陣白霧，再次將你渾身熏染。西方人曾癡迷于香料，一袋胡椒可價值等量黃金。為此追尋香料的原產地，他們最終繞過了廣闊的非洲大陸，浩瀚的印度洋，開啟了大航海的時代?；蛟S今天的人們會為此感到驚異，但香料的氣息實在令人沉醉，很難想象，缺少了香料，如何將那一份份外表肥美，氣味卻難聞的食材加工成美味佳肴。

徐國能先生在《第九味》中，借曾先生之口說：“辣甜鹽苦是四主味，屬正；酸澀腥沖是四賓味，屬偏。偏不能勝正而賓不能奪主，主菜必以正味出之，而小菜則多偏味，是以好算度應以正奇相生而始，正奇相克而終……”不同的味道伴隨著不同的菜香，或濃或淡，亦有正奇之分。但無論正奇，終需有一味相伴，便是飯香。即使面對滿滿一桌佳肴，少了主食，便不成席，而飯香看似平淡，卻可和各味，亦可與各味相調相伴。飯香有似藥中甘草，可和百味。不過，辛稼軒有詞曰：“寒與熱，總隨人，甘國老”，譏諷其可和百藥，卻無本性。但飯卻不同，任你嘗遍千般菜肴，如無一碗米飯墊底，總覺腹中空空。過去時常飲酒，還借口酒即飯釀，不再吃飯。但偶一為之尚可，久之則落得大腹便便，卻又空無一物了。

的確，飯香抵不上炒菜與紅燒時菜肴散出的濃香。不過，如果烹煮得法，亦可體悟飯香之濃。記得幾年前家中電飯煲忽然壞了，臨時間只能再用最原始的方法——在灶臺上直接煮飯。這一方法還是剛結婚時，叔叔教我的，不過用得極少，所幸每一步驟都歷歷在目：米淘好后，大火燒開，盛出少許米湯后，再用筷急攪。此刻，唯有水汽，不聞飯香。待水快干時，轉小火慢慢燜煮。漸漸地，一縷飯香透鍋蓋而出，既而漸濃漸郁，噴涌而來。此刻關火，開蓋，“粒粒如玉珰”，香氣撲面而至。炒菜時、煮菜時，香氣時時而至，有時嘗過咸淡之后，竟也沒了大快朵頤的沖動。或許，那一股濃香相伴已久，已覺足矣。但灶火煮飯，小火燜燒之后，竟不敢擅離半步，或許就幾分鐘之差，濃香就化成焦糊了。飯熟之后，打開蓋子，濃香滿懷，不禁食指大動，胃口大開了。電飯煲煮飯，的確方便了不少，但那濃濃飯香，亦減色不少?！巴档酶∩肴臻e”，偷得浮生，用于何處？有如此濃濃的飯香相伴，浮生又有何求？

后來，又買了新型的電飯煲，有時也欲再煮，可也不愿再惹麻煩。畢竟，燒糊一鍋飯的威脅時時都在。何況諸事煩心，又何來功夫守在小小的廚房中呢？又有鐘點工燒飯的三年經歷，就算對味道時有非議，不過想到省卻許多心思與功夫，也就不再吹毛求疵了。如今，再作馮婦，又制羹湯，飯香如老友重逢，淡然而至?！肮逝f不遺”，數年未下廚房，即使浮生要在此消耗不少，但做出菜還能贏得一片贊譽，又有何憾？又一陣“嘀嘀”聲響起，連忙打開鍋蓋，濃濃飯香涌出。雖說頃刻散去，但余香依然盤桓心頭。鐵鍋中，濃香依舊，鴨子就要起鍋了。水池中，洗好的菜肴，曉露痕跡未干。今天的晚餐，依然豐盛，一桌佳肴，伴著濃濃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