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5-07-10閱讀(8)
還有比這更戲劇性的故事嗎?一本名叫《Lucky Peach福桃》、號稱重口野生派、最獨樹一幟的美食雜志剛在中國發行眾望所歸的第一期,它的英文原版就宣告??恕婵芍^福禍相依??!
“福桃”這個名字,令人想起了中國神話里天庭飽滿的老神仙。但實際上,這本雜志的英文原名叫Lucky Peach,是從一個日文單詞“Momofuku”(即“幸運桃子”)翻譯而來。經過三次語言轉換,帶著濃濃中國味道的《Lucky Peach福桃》在國內開花結果。
可惜英文版的Lucky Peach沒那么長壽,就在中文版正式出刊的前后腳,6歲的它在美國老家去見上帝了。
2011年,當這顆“桃子”首次于美國露面時,真的是個極新鮮的玩意兒:一來,這是首本米其林廚師擔任編輯的美食雜志;二來它主打重口味的野生感——彼時,大多數美食書刊都追求精致的擺盤,封面永遠以甜點、牛排和海鮮為主,但在《Lucky Peach福桃》中文版創刊號上的封面上則是一只被一雙爺們氣撲面的手倒提著的生雞,而讀者的目光聚焦點還被鎖定在它的屁股上。
赤裸裸的雞屁股與男人的汗毛充滿了荷爾蒙的挑逗感,此外繁復的內容形式也是其特點之一:它有許多漫畫、一些考究的人物照和食物照,但也有不少完全未經過后期處理的映像。
這就是Lucky Peach一貫的賣點。其他美食雜志賣雞湯,它偏要賣整雞。
但當時,冷淡克制的風格也已經在美食界興起,所以Lucky Peach的出道也惴惴不安。一開始,它只印刷了8000冊,沒想到“不雅照”卻成了Lucky Peach劍走偏鋒的特有風格。


此外,你也幾乎很難在別的美食雜志中,看到這么多與食譜無關的文字。
在主題為“拉面”的中文版創刊號中,180頁的主刊內容就包含了近20個長篇故事,涉及一個餐廳的經營、廚師的秘密、人與人的簡單對談、一些文化解讀,還有對美國食品監察制度和立法的評判。
Kevin Pang曾是Lucky Peach的撰稿人,曾憑借一篇講述密歇根州監獄餐食的文章《固定菜單》(Fixed Menu)獲得了詹姆斯彼爾德基金會2015年寫作獎的提名,那是Pang最引以為傲的作品,“在福桃以前,美食報道大多同質化嚴重、無聊且老生常談,但福桃令許多東西可講?!笔聦嵣希鍸ucky Peach得過不少記者獎,“粗心的觀察者可能認為福桃寫的是散文或臟話,但其實它有非常犀利的新聞敏感性。”Pang說。
它一再被加印。如今,這本雜志的英文版已經出版了22期,擁有3萬訂閱者,網站的獨立月瀏覽量也達到了75萬,被稱為“最有搖滾精神的美食書”。
Lucky Peach的創始人團隊由韓裔美國主廚David Chang以及兩個美國美食記者Peter Meehan和Chris Ying組成。因為他們都是一本叫做McSweeney’s的獨立文學雜志的粉絲,所以延續了一些該刊的設計理念: 炙熱、詼諧、真誠。
這大概和David并不是一個學院派廚師有關,神學背景出身的他,進入餐飲界是受到泡面的感召。在東京學習了拉面制作后,David回到紐約,于2004年開了一家名叫“Momofuku Noodle Bar”(幸運桃子拉面吧)的拉面店,恰好又因此結識了時任《紐約時報》新餐廳報道的美食記者Peter Meehan。
后來,倆人又認識了在McSweeney’s雜志工作了6年的Chris Ying。三個人都愛吃,于是決定合力開辟一本新美食雜志。
David、Peter和Chris分別持有Lucky Peach的股權,其中David的拉面餐廳的幕后公司Momofuku是最大股東,而雜志通過McSeeney’s的渠道出版。在Lucky Peach誕生后的6年中,得過許多廚師大獎的David負責從創意角度擬定主題和開發食譜,他為人有趣又健談,是眾多媒體和大眾的寵兒,漸漸被視作這本雜志絕對的靈魂人物。


不過如今看來,這種不大平衡的“三權分立”成為了如今分裂的根源。
2017年3月,Lucky Peach宣布??涔ぷ魅藛T目前已經搬離了位于曼哈頓唐人街的辦公室。官網公布的告別信和那只光著屁股的生雞一樣不正經:“媽媽和我一直想和你們談談......成人禮總是伴隨一些東東的死亡,比如毛毛蟲......有時也可能是一些美食雜志?!?/p>
一切分手都是有跡可循的,Lucky Peach倒在了內部分崩離析的路上。早在2013年末以后,雜志就不再通過McSweeney’s出版,它轉向了一個舊金山的小公司。
“他們(Momofuku)是餐飲公司,我們是媒體,彼此的步調不會總是統一的?!?月17日,Peter向《紐約時報》證實了Lucky Peach死于商業運作的折磨:“公司到了一個增長的關鍵時刻,合伙人間出現了關于創意的分歧,金融戰略也不同。”連從2009年便一起合作的Peter和David都開始“反目”:“我想我們最近六個月對著干了。”
對此,《華盛頓郵報》則用了一種突發事件的語氣描述這本雜志的不幸命運——“沒人能預見到桃子的死亡。”畢竟,它不是另一個因紙媒衰退而去的故事,毀于內耗實在可惜。據《紐約時報》稱,David近日一直拒絕和任何人談論??氖拢拔覀円廊辉趯で蠼鹑诨锇閹椭覀兦斑M,也試圖尋找一個替代方案,可沒人知道這個方案是什么?!?這樣的觀望態度令許多本來對Lucky Peach之死陷入錯愕狀態的美國讀者,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可是說到錯愕,此刻有誰能那些翹首以盼的中國Lucky Peach粉絲更錯愕呢?他們手里剛剛拿到的中文版第一期,還帶著印廠的熱氣呢!
Lucky Peach福桃中文版主編李舒對界面新聞說,“據我所知,Lucky Peach只是不和現在的出版商合作了,他們還在探討未來再出版的一切可能性。”但因為時間節點的特殊性,新鮮出爐的中文版還是有點續命的味道,在和北京福桃文化合作以前,這本對海外市場有些過分謹慎的雜志只在臺灣推出過繁體中文版,并且,它的封面幾乎就是英文母版的翻版,只在Lucky Peach的刊名后跟著小小的”飲食生活志”五個漢字。
但到了內地,無論是封面還是內容,《Lucky Peach福桃》如今都更為漢化了。2017年開始,本來為季刊的它在中國轉為由中信出版集團以叢書形式出版,一年四本,零售價為58元。
與許多外來的獨立雜志一樣,《Lucky Peach福桃》目前采用的是主刊配別冊的形式,在主刊保持100%翻譯原刊外,別冊則用來提供一些當地文化相關的原創內容。這種做法,是為保證原生品牌形象的一致性所作出的妥協和致敬,當然,也不失為一種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的路子。
不過,隨著Lucky Peach英文版的停滯,中文版的“福桃”不得不想想如何自力更生了——這意味著它終于可以放手創作,但同時也帶來了更大的經營壓力。
對于李舒來說,爭取福桃來中國本就不容易,為此她花費了兩年多用來談判?!八麄儯▌撌紙F隊)起初擔心這本雜志和中國市場是否合拍?!崩钍婊貞?,“我現在想想,若是早些年進來,說不定會死得很快,那時候的中國市場幾乎容不下冷淡以外的風格——人們討厭生的雞。”
說來也怪,美食理論上是最不適合走冷淡風的類別。食色性也,都是赤裸裸的原始欲望。不過,這兩者偏偏是文明史上最被壓抑的部分,基督教將貪吃視作原罪,性則在長久的社會發展中都被排斥在日常話語體系以外,是上不了臺面的茍且之事。
約莫兩三年前,類似西方中產階級生活方式需求開始在中國高漲,人們更是一度風靡于隱晦而克制的當代知識分子式表達。那些在知乎、豆瓣中盛行的美食雜志,如日本美食雜志Saji和Permanent、英國食物文化雜志The Gourmand等,都整齊劃一地指向精致、簡約和冷淡的排版風格,就連被稱作肉食圣經的Meatpaper使用的亦是藝術化的圖片處理手法,目的就是讓各式腥葷肉類變得“肥而不膩”。
這種為食物附加神圣調性的做法,把“吃”與土地、農業以及市井氣劃分開來,似乎將其變成了腦力勞動者的特權。
但冷淡風格之所以能夠席卷全球,除了社會文化因素,還在于它具有較低的復制難度。這一點在生活方式雜志Kinfolk流行起來時就被證實了,外人很快摸清了門道:俯拍、留白……對了,你還需要一張大理石桌子。食物配色的選擇要注意別太艷麗,反正最后也會被濾鏡沖成清心寡欲的調子。憑著這套美學標準,Kinfolk在全球范圍內快速聚攏著粉絲,逐漸形成了超過雜志范圍的品牌影響力。

相比之下,Lucky Peach顯得太“野”了。無疑,它在圖片和文字上的可復制性都更低。前者是因為沒什么套路可尋,后者則是礙于不同的社會語境。
風格各異的作品匯集在Lucky Peach的網站和書頁里,為如今正忙著“傳承福桃精神“的李舒增加了難度。她想要延續Lucky Peach的核心精神,讓食物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別那么端著。誰規定的做飯的人都很漂亮、擺盤也特別美,外國的美食博主沒那么好看,吃飯就應該放松下來。”
但正如誠實比虛偽更需要勇氣,有時候放松比裝更難拿捏。這些天,《Lucky Peach福桃》曾在微博上嘗試推送一些沒有后期修飾的現場食物圖,但很快收到了吐槽——在大多數同類型書刊都主打精心配圖的情況下,這些嘗試可能被視作為“不用心”。
初讀《Lucky Peach福桃》中文版,估計讀者很容易便能辨認出主刊和別冊并不出自同一撥創作團隊。對比主刊的全翻譯內容,李舒的本土原創別冊選擇了一種更收斂的方式,通過羅列腸旺面、炸醬面、刀削面、怪味面、陽春面等中國面食講述了食物與回憶的故事,原版中關于制度與政治的調侃被人文主義替代,而David行文的痞氣也變成了書生氣,“許多東西還在琢磨中,考慮到內地讀者閱讀的內容,別冊走的還是折衷路線?!?/p>
但毫無疑問,《Lucky Peach福桃》的本地化趨勢是一定的,這與食物的特性有關,”食物的味道和人的記憶相關,看的就是第一口兒?!边@也決定了在出版物中,美食類型也是競爭最激烈的領域之一。和服飾、家居品相比,它與顧客的情感聯系難以只靠視覺抵達味蕾。
中國人看美食,不僅僅是為了吃??词常部础皶r”和“世”。寫著處世之道的格言文集《菜根譚》卻用了食物作題,喻為“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正是一切飲食都不失為人生的本來面目??上Т蠖鄶得朗畴s志的原生內容只是不斷偏向于傳授技巧,比如食譜;或是建立權威,比如餐廳評選。
這樣來看,美食的原生內容還是大有可為,李舒的切入口是“深度”。舉幾個例子,比如簋街背后的夜宵江湖,或是80后、00后對做飯這件事的認知差異。這些角度令未來的《Lucky Peach福桃》聽上去更像是文字版的《舌尖上的中國》,為了覆蓋到更多人群,福桃也推出了微博以及微信號“Lucky Peach福桃九分飽”,相比雜志,社交媒體會更年輕和有趣,也無疑是傳統媒體在中國必須轉向的媒介形式。
目前,福桃還只想要靠“純內容盈利”,編輯部里的5位全職編輯和一些自由撰稿人,將負責主要內容的生產。這種盈利模式,歸根究底是引導觀眾或讀者為內容付費,或者依靠流量吸引廣告主和贊助商。在英文版Lucky Peach中,它采用的就是原生廣告的形式,看著很不著調的漫畫模糊了廣告、軟文的生硬。在中文版中,廣告依然會是一條主要的盈利渠道。
但這樣的方式無疑存在天花板,“我發現它們(英文版)后期,廣告越來越多了?!崩钍嬲f。在獨立雜志中,過多的廣告位和廣告數量都會干擾閱讀,這也是Kinfolk、美國素質主義雜志Chickpea等都以零廣告作為賣點的原因,但很可惜,迫于生存,它們中的一部分最后都未能堅持。

擺在《Lucky Peach福桃》中文版面前的,是必須要開辟新的路徑活下來。和福桃合作過線下活動的美食市集——伍德吃托克的創始人張琦認為,福桃的發展大致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成為生活方式品牌,衍生出產品,Kinfolk在日本已有先例(2013年,它和日本家居品牌Actus共同推出男女裝線和家居用品);二是開個非常態的餐廳也挺好的?!辈贿^歸根結底,它都極有可能是向平臺化的方向去了。
好在,美食創業近來還是中國市場的寵兒。早在一年前,微博上熱門的美食制作視頻節目《日食記》就拿到了旦恩創投和九合創投1000萬元的融資,而最近,美食渠道也從書籍、互聯網延伸到了線下,在三里屯太古里,最近有一家名叫“ABC Cooking Studio”的烹飪體驗教室開在了Page One書店的旁邊,接下來還會去往成都銀泰in99。
“未來福桃的產品會很多,只有雜志和曾經的Lucky Peach有關?!崩钍嬲f,“我們現在強調它是福桃,而不是Lucky Peach了。”
不過,等到福桃開出餐廳的那一天,它也許又回到了創始最初的樣子。當年,興致勃勃的David Chang在紐約東區的店中忙碌,試圖在福桃實驗室中研發出更多新菜色,比如由他改良的新版刈包(五花肉包)。初次來店的美食記者Peter Meehan備受打動,于是決定見一見主廚——也就是那一刻,“幸運桃子”誕生了。
現在,就看“福桃”在中國到底有福沒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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