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61、甚美必有甚惡原文：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

61、甚美必有甚惡

原文：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hé）之妹。子貉早死無后，而天鐘美于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昔有仍氏生女，黰（zhěn）黑而甚美，光可以監，名曰玄妻。樂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饜，忿颣（lèi）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女何以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p1490）

試譯：當初，叔向想娶巫臣的女兒為妻，他母親想讓他娶她的族親。叔向說：“我媽很多但是庶兄弟很少，我以舅舅家的女兒為戒。”他母親說：“巫臣的妻子克死了三個丈夫、一個國君、一個兒子，并且使一國滅亡、兩個卿逃亡，能不戒止嗎？我聽說：‘特別漂亮必定特別惡毒。’夏姬是鄭穆公少妃桃子的女兒，子貉（“鄭靈公”）的妹妹。子貉早死沒有后嗣，然而上天把美麗匯集在夏姬身上，將來必定用她來大大敗壞別人。過去有仍氏生有一女，頭發稠密烏黑而且非常美，光可照人，名叫玄妻。樂正后夔（kuí）娶了她，生下伯封，實在像有一顆豬心，貪婪不知足，暴躁乖戾沒有限度，叫他大豬。有窮后羿滅了他，后夔因此不能得到祭祀。而且三代（夏桀商紂周幽）的滅亡、共子（晉太子申生謚共）的被廢，都是（因為）這樣的美色，你為什么要做（娶美女）這樣的事呢？擁有極美的女人，足以改變人的心性。如果不是德義（之人），那就一定有禍患。”叔向害怕，不敢娶。晉平公強行讓他娶了，生下伯石。伯石剛生下時，子容的母親（叔向嫂）跑去告訴婆婆，說：“大弟叔向的媳婦姒（夏姬女）生了個兒子。”婆婆去探視他。走到堂前，聽到孩子的哭聲就轉身回去，說：“這是豺狼的聲音，狼子野心。不是這個人，沒有誰能毀掉羊舌氏。”就不去看視。

《國語.晉語》“叔魚生，其母視之”一文----

叔魚生，其母視之，曰：“是虎目而豕喙（huì），鳶（yuān）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饜（yàn）也，必以賄死。”遂不視。

楊食我生，叔向之母聞之，往，及堂，聞其號也，乃還，曰：“其聲，豺狼之聲，終滅羊舌氏之宗者，必是子也。”

試譯：

叔魚（叔向異母弟）剛生，叔魚的母親仔細觀瞧他，說：“這孩子虎眼豬嘴，鷹肩牛腹，溪壑尚可盈滿，他的欲壑卻不會滿足，將來必定因為貪財受賄而死。”于是就不親自養育。

楊食我（伯石）出生時，叔向的母親聞訊，前往（看望），剛到堂前，聽到他的哭聲就往回走，說：“這哭聲，是豺狼的叫聲，最終使羊舌氏族滅的人，一定是這個孩子。”

每次讀到這些類似先知一樣的預言時，都極其好奇，古時候的那些人何以能預知未來？是否真有相面之術？抑或是碰巧發生了，后人附會補錄上去的？

但美女為什么有毒，卻是顯而易見的。因為美女是人類生殖繁衍事業中最優質的那部分資產，覬覦者必定眾多，而頂級美女尤其如此。因此，圍繞頂級美女的搶奪必定極其慘烈，失敗者必定下場凄慘，這就是美女有毒的社會根源。然則美女何其無辜，天生麗質難自棄，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情。男人的才華也許就像女人的美貌一樣，盡量掩飾才是保命的根本。

62、面縛銜璧；惟命是從；唯命是聽；臣妾之；肉袒牽羊；

原文：冬，蔡穆侯將許僖公以見楚子于武城。許男面縛銜璧，大夫衰绖（cuīdié），士輿櫬（chèn，“棺材”）。楚子問諸逢伯。對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啟如是。武王親釋其縛，受其璧而祓（fú）之。焚其櫬，禮而命之，使復其所。”楚子從之。（p348）

試譯：（僖公六年）冬天，蔡穆侯送許僖公到武城去見楚成王。許僖公反綁雙手，口含玉，大夫著喪服，士抬棺材。楚成王詢問逢伯，逢伯回答說：“過去周武王攻克殷商，微子啟就是這樣。武王親自松開他的捆綁，接受他的玉璧而且為他舉行祓禮。燒了他的棺材，依禮而且任命他，讓他恢復他的封國。”楚王聽從了這個建議。

原文：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于大宮，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pí）者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于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顧前好，徼福于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縣，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圖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通“冀”）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p633）

試譯：（宣公）十二年春天，楚莊王圍困鄭國國都，有十七天。鄭國君臣占卜問達成講和（一事），不吉利。（又）占卜問哭于祖廟且陳車于巷（備戰），吉利。鄭國都城的人大哭（于祖廟），守城的士兵都哭。楚莊王退兵，鄭國人修復城墻，楚軍進逼再圍鄭都，三個月攻克鄭都。從皇門攻入，一直到九達之路。鄭襄公袒露（肩背）牽羊去迎接（楚王），說：“我不能秉承天意，沒能事奉好君王，使君王心懷怒氣而來到敝邑，這是我的罪過。我豈敢不唯命是聽。如果把我俘虜到江南去充實（楚國）海濱，（我）也依然惟命是從。如果滅亡（鄭國）用來賜給諸侯，讓（鄭國人）對他們稱臣做小，我還是惟命是從。倘若（君王您）施惠顧念先前兩國的友好，向周厲王、周宣王、鄭桓公、鄭武公求福，不滅掉他們的國家，讓鄭國改而事奉君王，等同于（楚國）的諸縣，那可真是君王的恩德，也是我的愿望，（這）不是（我）敢希望的。（我）大膽坦布我的心事，權請您考慮考慮。”（楚莊王）左右說：“不可以答應，得到國家就沒有赦免。”楚莊王說：“鄭國國君能屈居人下，必定能誠信使用他的人民，哪里可以希望得到（它）呢？”（楚軍）后退三十里，并且答應鄭國的求和。

《爾雅》注：一達謂之道路，二達謂之歧旁，三達謂之劇旁，四達謂之衢，五達謂之康，六達謂之莊，七達謂之劇驂（cān），八達謂之崇期，九達謂之逵。“達”是道理暢通的意思，似乎可以理解為“車道”的意思，一達就是一車道，二達就是兩車道，三達就是三車道，以此類推，直到九車道。現在，我們說“康莊大道”，實際是“五車道和六車道”的合稱；我們說“通衢大街”，實際是“四車道”的意思；其余“歧旁”、“劇旁”、“劇驂”、“崇期”、“逵”，皆已湮沒于歷史的塵埃中。

鄭襄公的一席話，說得言辭懇切，姿態卑下，又隱隱抬出其先祖是周王室卿士的身份，真是不可多得“投降”文！

63、三斤鴨子兩斤嘴

原文：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jì）之脫扃（jiōng）。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旆（pèi）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奔也。”（p650）

試譯：晉軍有人因為戰車陷入泥沼不能前進，（追趕的）楚國士兵教他們拆掉車前橫木（大喊：車前面的橫木太占地方了，趕緊拆掉啊）。晉軍的車稍微跑了一段，拉車的馬又盤旋不走，楚國士兵又教他們拔掉軍旗（楚兵大喊：旗子太兜風了，趕緊扔掉啊），（這些戰車）終于得以逃脫。（晉軍）回頭說：“我們不像你們大國經常敗逃啊。”（晉兵大喊：像你們楚國這樣的大國經常逃跑，經驗豐富，我們還是比不上啊!）

春秋戰國時期的主要霸主齊國、晉國、楚國和秦國，其中以晉國最為不講信用，齊國、楚國、秦國相對還是講些道義的。楚國軍隊能告訴晉國軍隊如何逃走，這簡直稱得上仁慈了。反觀晉國軍隊，不僅不心存感激，反而嘲諷人家楚國軍隊敗仗多有經驗，好心當了驢肝肺。

64、河魚腹疾（河魚之患；河魚之疾）

原文：還無社與司馬卯（mǎo）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曲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目于眢（yuān，“枯竭”）井而拯之。”“若為茅绖（dié），哭井則己。”明日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绖存焉，號而出之。（p657）

試譯：還無社對司馬卯說，叫申叔展（出來）。

申叔展說：“有麥曲嗎？”還無社說：“沒有。”

申叔展說：“有山鞠窮嗎？”還無社說：“沒有。”

申叔展說：“腹瀉怎么辦？”還無社說：“在枯井上看就能救我。”

申叔展說：“你做根茅草繩（置于井上），對井哭的人就是我自己。”

第二天，蕭人潰敗，申叔展看到那口井，而茅草繩放在那，（就）號哭并且救出還無社。

楚國討伐蕭國，蕭國人囚禁了楚國兩個大夫，楚王就說“勿殺，吾退。”蕭人殺之。楚王怒，遂圍蕭，蕭潰。其時，還無社是蕭國大夫，深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就想自救。還無社應該與楚國大夫司馬卯、申叔展相熟，故在兩軍陣前打起了暗語。還無社讓司馬卯叫申叔展到陣前說話（司馬卯應該是陣前將領，而申叔展則是還無社的朋友），申叔展為救老友，就說：（你）有麥曲嗎？有山鞠窮嗎？據說麥曲和山鞠窮皆御濕之物，欲還無社逃泥水中。還無社不解，皆曰無。申叔展繼續說，沒有御濕藥，將病哦。此時，還無社醒過神了，就說，你到枯井上瞧瞧就能救我（的病）。申叔展說，你放根草繩標記一下，不然我曉得你在哪口井里啊，屆時我哭幾聲你就知道是我了。前面“麥曲”、“山鞠窮”、“河魚腹疾”尚可說得上是暗語，但“拯之”、“哭井”，陣前的將士都聽不懂嗎？

但如果他倆接下來是這樣說，也許就比較符合邏輯了：

申叔展說“你有麥曲嗎？你有山鞠窮嗎？”，還無社說：“沒有”；

申叔展說：“沒有這些你拉肚子怎么辦？”，還無社說：“我找個枯井去拉不就是了”；

申叔展接著說：“枯井那么多，我上哪找你去？不如你弄跟繩子放井邊，標記你拉肚子的那口井，我好用繩子拉你上來。”

還無社說：“我怎么知道是你還是別人？要是別人不賣力，不小心松手還不把我給摔死了？”申叔展最后說：“我哭兩聲你就知道是我了。”

“若為茅绖，哭井則己。”明日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绖存焉。其中，“若”是代詞“你”的意思，這里很容易錯解為“如果”；“則”，解為連詞“而”。

65、鞭長莫及

原文：宋人使樂嬰齊告急于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晉之強，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sǒu）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p666）

試譯：宋人派樂嬰齊到晉國告急（求援）。晉景公想救宋。（大夫）伯宗說：“不可以！古人有話說：‘縱然鞭子長，不（應）打在馬肚子上。’上天才授予楚國（強盛），（我們）不可以與之爭鋒；即使晉國強大，能違背上天嗎？俗話說：‘高下在心’。江河湖澤可容納污垢，山林草莽可隱藏毒物，美玉隱瑕疵，國君忍恥辱，這是天道，國君當等待！”于是停止。

“雖鞭之長，不及馬腹”，人皆謂之曰“鞭長莫及”。杜預注曰：“言非所擊（之處）”，意為“縱然馬鞭長，也不應該打在馬肚子上”，馬鞭難道不應該打在馬屁股上嗎？而“鞭長莫及”，則是“鞭子長，也夠不到”。以此意解“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則為“雖然鞭子長，（但）夠不到馬肚子”。馬屁股都能夠到，緣何馬肚子夠不到呢？故知“雖鞭之長，不及馬腹”與“鞭長莫及”，意大不同也。

“雖鞭之長”、“雖晉之強”中的“之”，應當都是取消句子的獨立性，不譯。